江崖霜约了阮清岩谈判之际,秋曳澜却正对着手里的请帖撇嘴:“踏青?不去成不成?”
“纯福公主这是想给您引见京中贵女呢!”春染提醒,“如今您虽然出了孝,但杨王妃哪里肯带您出门走动?就算她肯带,咱们还得防着她打歪主意——亏得纯福公主这边请您,哪能不去?”
“我也知道这人脉得经营,但你们想想两年前纯福公主邀了我去云意楼,也是一番好意啊!但结果呢?”秋曳澜哼道,“这位殿下组织的踏青,江家那些小姐们哪有不去的?到时候别又给我脸色看,如今表哥又不会娶江家女了,我可不耐烦伺候她们!”
夏染笑道:“您先别生气啊,您想这踏青是出城去,那么一大片地方呢?又不像当初云意楼里一个雅间,碰见个不好相与的,躲都不好躲。您就当给公主殿下个面子,去了之后,走远一点不就成了?那么多闺秀呢,不可能每个都不跟您投缘不是?”
苏合则给她描绘:“您都没出城踏青过呢,婢子听人说,这季节城外的山水那叫一个美,水清清天蓝蓝,桃花杏花开烂漫,南燕北回、鱼虾跃波,可谓是处处入画,还能放纸鸢玩……多好啊!”
“雀鸟、鱼、虾……”秋曳澜眼睛一亮,秒想到一连串的菜肴:油炸麻雀、红烧鹌鹑、鲫鱼豆腐、烤大虾……这一瞬间,江绮筝的邀请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了舌尖上的踏青,她郑重点头,“你说的很对,我们必须去!”
丫鬟们很高兴,叽叽喳喳的出主意:“穿新做的那件绿地白花的上襦,配郁金裙,这样顶好看了!”
“这季节野外山青水绿,再穿绿色哪成?还是穿红色好,石榴红太耀眼了,恐怕抢了纯福公主这主人的风头,桃红却正好,也显得俏!”
“桃红虽然好,但万一入了桃林呢?还是鸭黄色到哪里都不怕被夺了风头……”
秋曳澜手一挥:“这些都是小事!我跟你们说,到时候给我把油盐酱醋都带上,再多带点柴禾……”
春染等人都呆掉了:“踏青的吃食咱们会做好了带过去的,您……您要带这些做什么?难道去那里现做?那也没地方找锅灶啊!”
“那就带口锅!”秋曳澜前世野外求生技能不要太高——那时候的野外求生可是顶着丧尸跟变异动物的威胁生存啊!现在这条件,搁那会简直做梦都不敢想,她怎么肯错过,“灶还不简单?临时砌个呗!”
春染等人再次呆掉了:“可是,您是去踏青的啊!”
那么文艺贵族范的时刻,其他人家丫鬟婆子簇拥着她们花枝招展、要多高贵脱俗有多高贵脱俗的主子或伤春悲秋或搔首弄姿,放眼看去,一幕幕都是可以冠之“美人照影”、“丽姝折花”为名的画卷——咱们却顶着众人鄙视嘲笑的目光蹲个土灶上架锅炒菜——这样真的好吗???
“你们不是说,我到时候可以走远点吗?”秋曳澜理直气壮的道,“再说踏青嘛,不就是出去玩?野炊什么的,也挺好玩的啊!”
春染等人面面相觑,良久,苏合吭哧吭哧站起来,强笑:“婢子……婢子去厨房给郡主看看燕窝炖好没?”
秋曳澜斜睨她一眼:“是去找周妈妈告状吧?”
“哪能呢?”苏合嘴上这么敷衍,出了门却当真直奔周妈妈处,一五一十说了经过,末了头疼道,“祖母您说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记恨当初在云意楼受的委屈,也不要这样扫纯福公主的面子吧?哪怕纯福公主念着江小将军的份上不计较,可是……这样得罪公主殿下真的好吗?”
周妈妈听了也是立刻皱眉,但沉思了片刻却问:“郡主说要带上那些东西时,是带着恼意吗?”
苏合道:“这倒没有。我看郡主跟平常一样,但……”
“那就未必是想跟纯福公主赌气。”周妈妈到底年长些,哪怕不如苏合跟秋曳澜相处的多,对于秋曳澜脾气的把握却不在苏合之下,这会就笃定的道,“郡主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若当真因为云意楼那件事情迁怒纯福公主,这次多半就直接不去了。既然去了,那肯定不会故意找麻烦!咱们郡主可不是那些拎不清的,行事全不用脑子!”
“那郡主她……?”
周妈妈想了想:“许是郡主嫌饭菜放食盒里带过去,哪怕设法热了吃也不合口味,想着人在那里现做?这也没什么,你们到时候挑个隐蔽点的地方就是了,踏青的地方那么大,还怕寻不着没人的角落?再者,若遇见人家,借个灶头也成,横竖贴人家些银钱就是。”
被她这么一说,苏合也松了口气:“真这样倒也无所谓了,就怕郡主是赌气。”
回到屋子里苏合对春染、夏染使个眼色,就跟秋曳澜说燕窝还要过会才炖好——秋曳澜似笑非笑的问她:“那周妈妈怎么说呢?”
“祖母说一切都依您。”苏合这两年跟着她,脸皮也厚了,这会就笑嘻嘻的回答,“郡主真聪明,不问就猜到婢子从厨房回来‘恰好’遇见了祖母。”
秋曳澜哼了一声,到底没追究,只道:“那快点去预备东西吧!”
“那些给李妈妈说声就好。”春染提醒她正经事,“倒是您出门穿的衣裙、戴的首饰……这些才是紧要的呢!”
秋曳澜这会净惦记着吃了,哪有打扮的心思,于是很不要脸的道:“我穿什么都好看!我怎么打扮都是美人!这些有什么好争的?到时候随便穿一身新衣就是了!”
春染等人哭笑不得:“是是是,您穿什么都好,但若打扮精心些,您就更好看了是不是?”
主仆正嘻嘻哈哈的闹着,那边杨王妃倒是亲自带着亲生女儿秋金珠过来了。
秋曳澜感到诧异——这两年,虽然同居王府,但两边基本上都没来往,连年夜饭都不在一处吃的。杨王妃这次上门是什么意思?
“大伯母怎么来了?”她行完礼,不冷不热的问。
相比她的态度,杨王妃这会可热情多了,先是嘘寒问暖,然后对于前事隐晦的的赔了罪,这才吐露目的:“听说你过两天要出门?”
江绮筝的帖子是投在门子那边的,杨王妃知道这张请帖倒也不奇怪。
只不过秋曳澜很好奇她凭什么认为自己肯带秋金珠一起去?就淡淡的道:“是。”
“那能带金珠一起去吗?”果然杨王妃这么要求。
“这不太好吧?毕竟纯福公主就请了我一个。”秋曳澜立刻拒绝。
秋金珠嘴一扁,很是委屈的看着她。
不过早就见识过这个堂妹的狠毒的秋曳澜压根不吃这套,只静静看着杨王妃等她下文。
杨王妃脸上笑容僵硬了片刻,才复道:“纯福公主可是拿你当自家人一样对待的,你哪能没面子带上金珠呢?怎么说你们也是姐妹,何况踏青要出城,两个人也好互相照应是不是?”
秋曳澜心想你女儿的照应谁敢领?就道:“噢,大伯母不要担心,我会多带些下人的。”
“你看,你横竖都带很多下人了,再多带个金珠,也没什么是吧?”这次的杨王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格外的能忍,甚至主动把秋金珠跟下人等同起来,这让秋金珠用力捏了捏拳。
但杨王妃突如其来的态度变化,却让秋曳澜疑心起来:“她们到底想做什么?”所以她更加不肯答应了。
两边说来说去谈不拢,最后杨王妃也意识到自己的来意似乎被怀疑了,叹了口气,索性直说:“自从金珠的大舅舅离开京中之后,我如今来往的女眷也不是很富贵的门第,或者跟咱们家现在这样徒有虚名——我就是想让金珠跟你出去见识见识,这孩子我也叮嘱过了,决计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更不会不听你的话。你就行行好,帮了伯母这一回好不好?”
又说,“当初伯母确实没照顾好你,也叫你受了许多委屈。但现在,太妃跟你母妃的妆奁都还你了,这两年伯母也改过,没得罪过你不是?咱们好歹是一家人,你不念旁的,就念一念你祖父——终究你跟金珠都流着他老人家的血啊!”
秋曳澜狐疑的看着她:“再怎么说你也是王妃,怎么可能需要让六妹妹随我出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西河王府这种世袭王府,那可是比许多皇子封王都惹人羡慕,毕竟只要世袭之权在,哪怕暂时失势,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杨王妃看了眼四周,但见秋曳澜不肯遣散下人,只好道:“当年宜福跟宜室……这事情才过去两年,还有很多人家记着。”
“原来是这样?”秋曳澜释然了:杨宜福跟杨宜室堂姐妹两个先后跟人私.通且身死,尤其杨宜室那件闹得格外大——杨王妃作为她们的亲姑姑,终究受了影响,这种影响也牵累了秋金珠。那些权贵家的女眷又不是没有其他跟西河王府差不多的门第可以来往,自然不愿意选择名声不好的杨家女和杨家外孙女。
那么自己要不要答应她们呢?
秋曳澜转着心思,没有立刻回答。
杨王妃与秋金珠等了一会,见她似乎没有允诺的意思,心头一急,脱口而出:“章国公世子况青梧不日将入京就读国子监……据说他有意寻你表哥的麻烦!”
“这消息你从哪里来的?”秋曳澜一皱眉,狐疑问。西河王府现在可是潦倒得很,消息能灵通到哪里去?阮清岩哪怕在守孝,好歹是被点进翰林院、被大票人看好前途的!
“金珠的大舅舅正贬在西面。”杨王妃提醒,“这消息是他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决计错不了!而且况青梧知道你表哥有薛相护着,如今又在守孝,担心他避开,却是打算隐姓瞒名的进了京,找到你表哥后再亮出身份!”
秋曳澜冷笑:“他有毛病?!我表哥得罪过他!?”
况时寒作为阮老将军手把手调教出来的人,即使没有正式敬茶做学生,怎么也是受过阮老将军栽培的。被太后拿个长公主做诱饵就卖了阮老将军翁婿两家不说,如今他儿子还想再接再厉找阮家嗣子的麻烦——真把阮家当软家了么?!
杨王妃听出她语气里的怒意,心头一松,含笑道:“其实这是个误会。”
见秋曳澜不接话,她缓声道,“你要肯提携下金珠,我愿意写信让金珠的大舅舅来做个中人,解开这误会!”
秋曳澜瞥了她一眼,心道:“我看这误会就是你们杨家弄出来的!”但转念一想,却不动声色的道:“那就这一次,以后我也不知道会去哪些地方,不可能次次带着人的,不然人家还道我一个人就不会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