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西河王府?”秋曳澜急速思索片刻,脱口而出。
方农燕自己肯定没胆子跟阮清岩翻脸的,必定有人指使——虽然最近跟阮清岩发生冲突的是薛家那位小姐,但那次吃亏的是阮清岩,薛家小姐再神经病,总不至于没完没了了吧?
她倒也想了一下,这薛家小姐被江崖霜拒婚,会不会再次迁怒上阮清岩——可眼下薛畅正要拿阮老将军的离世做幌子来喘口气呢,薛小姐至于这样坑她亲爹么?
所以按照正常逻辑来判断,最可能的还是西河王府,“谷太后那边虽然也对表哥你抱着敌意,但如今他们心思应该都在对付薛相上头……不过,这样的话方农燕这白眼狼为什么走的是京兆府?”
京兆冯汝贵,那是骨灰皇后党啊!秋孟敏上次吃的亏还没够?
阮清岩抬手揉了揉眉心,他虽然脸色不好看,目光却还是很平静,显然这一点意外并没有让他方寸大乱:“我请了‘天涯’中人一直盯着方家,方才已派人过去询问这几日跟方农燕来往之人了,想必过会就能有结果。”
半晌后果然有下人满头大汗的跑回来禀告:“那边说,昨日太史令派下人去了一趟方家。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能跟这事沾边。”
“太史令?”秋曳澜怔了怔,“他好像姓薛?!”
“薛畋,薛相的族弟。”阮清岩目光沉沉,“这事应该不会是薛相的意思——我猜薛相可能还不知道!毕竟我是他门生!”
这时候的官场师徒关系是最牢固的:一方发达了另一方跟着沾光,一方悲剧了另一方也别想袖手旁观——按照默认的规则,哪怕师徒之间没有亲密如父子,但,不照顾可以,互相拆台却会受到整个宦场的鄙弃!
所以薛畅绝对不会公然对付阮清岩!
就算是转弯对付,也要撇清所有的关系,又怎么可能让族弟出面?
“恐怕薛相那个掌上明珠又发病了!”秋曳澜闻言,一猜就中,冷笑着道,“那天薛家大夫人领着他们家六孙小姐过来,可不像对咱们有意见的样子——还以为宰相的女儿多高端呢,原来也是个坑爹货!”
但又觉得有些疑惑,“怎么这么容易就查出来了?会不会还有什么内幕?”宰相的族弟跟女儿,做坏事的智商不至于这么低吧?受害者门都没出就知道了。
“容易?”阮清岩淡淡的道,“这个消息五千两银子!”
“……真是太不容易了。”秋曳澜衷心的道,“简直就是黑店!”
她问,“那现在?”
“我让阮毅去一趟薛相府,把事情经过告诉薛相,请他做主吧。”知道方农燕告自己的幕后是薛家小姐做的手脚,阮清岩就不担心了,“横竖这会我被攻讦起来,最头疼的还是薛相。”
秋曳澜哼道:“是啊,好不容易找到一线喘息之机,却被自己女儿搅了。但望这薛相杀伐果断些,这种女儿还是早点弄死的好!”
阮清岩没把她的气话放在心上,只道:“薛相自会管教他家的人,你不要操心了……饭点已经过了,快去用饭吧,别饿着了。”
“瞧你这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江家揭不开锅了呢!”此时此刻,紫深宫中,江皇后也正笑吟吟的捧了梅子青地双鲤戏莲茶碗,调侃着下首埋头用饭的侄子。
江崖霜扒下最后一箸碧梗米饭,接过宫女递上的茶水漱了口,才解释道:“侄儿想在晌午前把今日功课都做完,不知不觉就误了饭点。怕再传饭使祖母担心,索性进宫来蹭四姑一顿。”
江皇后在十九个侄子侄女中最为宠爱纵容的就是江绮筝同江崖霜这对双生子——主要原因是他们姐弟都是陶老夫人跟小陶氏抚养长大的,向来亲近这两位。这也是江绮筝作为江家最小的孙女,却越过诸多姐姐被封为公主的缘故。
至于江崖霜,却是被至今没有亲生皇子的皇后当大半个儿子来看的,此刻听了他的话,皇后就笑骂道:“既然是一日的功课,你非要晌午前做完做什么?”
江崖霜看了眼左右,皇后一抬眼,宫人们齐施一礼,顷刻之间退得只剩了霓锦等寥寥心腹。皇后这才关心的问:“怎的了?”
“听说薛相昨日递了折子,想要追封新故的阮老将军?”江崖霜讨好的问,“这也就是一道懿旨跟点钱帛的事情,四姑不如就答应了吧?”
江皇后似笑非笑的道:“我说你急着做完功课跑宫里来做什么?原来是得了你心上人的吩咐?”
“哪有?”江崖霜脱口道,“曳澜她接到阮老将军不大好的消息就去将军府了,有阮清岩在那边看着,我去吊唁都不可能见到她,怎么会是她的意思呢?是我自己……”
听到这里,江皇后跟左右心腹都笑出了声——皇后指着他:“你们听听!都说女子有了爱慕之人后,难免胳膊肘朝外拐,有咱们家霜儿拐得厉害?”
霓锦抿嘴笑道:“十九少夫人还没过门,十九公子就这么疼人了……嘻嘻!”
江崖霜也不理她,笑着问皇后:“四姑答应我了?”
“你们也出去,本宫单独跟霜儿说会话。”江皇后放下茶碗,掠了掠鬓发含笑道。
等霓锦等人也走了,偌大偏殿就姑侄两个,她却敛了笑,皱起眉,“你看好了?就是这宁颐郡主?”
江崖霜被长辈这么直白一问,面上微微一红,但还是道:“是。”
“她虽然是郡主,可没什么长辈撑腰啊!”皇后提醒。
“四姑这话说的——有您疼侄儿,侄儿何必考虑岳家的权势?”江崖霜不以为然,“再说男儿生于世间,本就该做妻子儿女的依靠,净想着靠别人,有什么意思?”
皇后见他这番话不像专门说给自己听的,暗松了口气:作为陶老夫人唯一的亲生女儿,她当然希望老夫人能够如愿,但江崖霜到底是她当亲生儿子一样看着长大的,皇后委实不希望他在终身大事上受委屈。
如今江崖霜自己也看中了秋曳澜,对于江皇后来说,不必在母亲与侄子之间选择,那当然最好不过。
但皇后思索片刻,还是提了一句:“我也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不过,我听说,宁颐郡主仿佛跟她表哥阮清岩是极亲近的?”
“毕竟西河王夫妇对她很不好。”对于这个问题江崖霜想了一会,才道,“她所有亲戚里头也就这表哥能依靠,我想阮清岩应是将她当作了妹妹看待——不然之前也不会频繁往薛相府跑。”
江皇后笑着道:“是这样吗?但以后他们还是少来往的好,毕竟只是表兄妹,那阮清岩到这会也未曾娶妻,这走动多了引出议论来,即使他们清清白白,你面上却也不好看。”
“往后侄儿会提醒他们的……四姑,追封的事儿?”江崖霜把话题引回原位。
江皇后嗔道:“这么急做什么?”但还是告诉他,“你祖父的意思,是你既然已经拒绝过薛家一次,总得再笼络薛畅一番。不过,咱们家的势也不是那么好借的,薛畅不拿点好处出来,想空手套白狼那不可能。”
江崖霜忙问:“那要多久?”
“这就看薛畅了。”江皇后笑着道,“阮老将军曾是镇西军统帅,那况时寒论起来还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呢!当初阮老将军翁婿惨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不是不知道——虽然薛畅轻易不肯偏向江谷任何一方,但这次他若不给况时寒点颜色看看,我是不会说话的。”
见江崖霜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江皇后虚点他一下,又好气又好笑的喝道,“你这是什么脸色?人都还没娶过门呢,就迫不及待的护上了?就算阮老将军得了追封,首先有好处的还不是阮清岩?阮清岩是谁?是薛畅的门生!至于宁颐郡主,她到底是外孙女,自己也有郡主衔——这追封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可有可无!”
“况时寒的军权来之不正,此人乃是谷太后对付咱们江家的重要膀臂——若能借这次机会收拾他难道不好吗?”江崖霜讨好的道,“四姑何必坐看薛相动手?咱们家难道不能也搭把手?”
江皇后笑骂道:“你真是被那小姑娘迷昏了头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出来?咱们家一动手,泰时殿那老东西一准会疑神疑鬼的撇了薛畅来跟咱们家掐,这样薛畅的窘迫等于是迎刃而解,你以为他还会帮咱们家说话吗?”
江崖霜悻悻的道:“我以为四姑向来疼我,会装糊涂允了我呢!”
“总之不叫你那心上人吃了亏去就是。”江皇后看着侄子失望的样子心头一软,还是许了诺,“毕竟哪怕不瞧你的面子,阮清岩的才华也是值得栽培的——就是他入翰林之后跟薛畅走的那么近,也是时候让他想一想,到底是跟着座师走,还是跟着咱们江家了!”
说到这里皇后也有点惋惜,“只可惜薛畅教女无方,不然此人才貌俱全,家里又简单,是极好的招婿人选。想想筝儿也有十六了……”
“之前家里想许给他的是十五姐姐。”江崖霜提醒。
“就窦氏那种没见识的妇人,把绮筠教得那心胸狭窄的样子,许给这阮清岩那不是抬举他,而是折磨他了。”因如今跟前也没其他人,江皇后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江天骜之妻窦氏的厌恶——秦国公的原配窦老夫人是窦氏的亲姑母,当年她病逝后,窦家想将窦老夫人的堂妹、也就是窦氏的小姑姑再嫁给秦国公,好维系两家的关系。
结果秦国公求娶“国之柱石”陶吟松的孙女成功,当然不会再考虑窦家女。窦家人不敢跟秦国公翻脸,就迁怒到陶老夫人头上。尤其陶老夫人出阁没两年,陶吟松过世,陶家迅速衰落……窦氏依仗丈夫深得秦国公与济北侯两个叔叔宠爱忍让,见天的找继婶母麻烦不说,连江皇后在闺阁里时也没少被这大嫂欺负。
虽然江皇后当权后窦氏也被她折腾得厉害,然而对窦氏的厌恶却始终未改——恨屋及乌,江家大房的子女,在皇后跟前向来是最不受待见的。
尤其是差点伤了皇后最疼爱的侄女江绮筝的江绮筠,皇后对这个侄女完全可以说是讨厌之极,“之前是没把这阮清岩放心上,所以由着大房择了他。现在看看他还是不错的,要不是薛家那个没规矩的东西先说了瞧他不上——难为她一个贱婢生女都看不上的人,咱们家筝儿倒是选了来?我瞧把筝儿下降给他其实也不错。”
江崖霜对胞姐的终身大事并不担心,横竖排行十五的堂姐还没嫁,还轮不到江绮筝出阁,何况这个胞姐有这么多长辈看着,怎么都吃不了亏。他更关心的还是:“阮家打算停灵七日,之后就会动身回莱州。不知道阮清岩走之前追封的事能不能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