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骄阳炽人。
“还有七成在哪里?我也想知道呀!”秋曳澜慵懒的靠在软榻上,抚着大白光滑的皮毛,笑吟吟的道,“不过康丽章跟秋宏之会说么?打死了秋金珠跟秋寅之身边的下人,追不回东西,也是白搭!”
之前康丽章建议秋宏之与她联手偷出秋金珠姐弟身边的东西换银钱时,秋曳澜灵机一动,授意她优先卖出廉太妃与阮王妃的嫁妆——实际上,早在路老夫人过世后,康丽章就预料到自己母女所攒私房难以保全。
所以她连夜命心腹将一批最珍贵的物事送出王府藏了起来。
后来为了取信于秋曳澜,康丽章将这一切都告诉了她——只不过秋曳澜有西河王府这个冤大头在,不急着把那里面自己应得的东西要回来,就让她继续收管……反正秋曳澜在钱财上也不是真的锱铢必较的人。
“表公子就给王府三天辰光,却缺了七成东西,他们哪里凑得齐?”春染也笑,周妈妈跟苏合在旁,却欲言又止。
秋曳澜吃完一个桃子,接过帕子擦了擦手,疑惑问:“怎么了?”
“之前王妃曾变卖过嫁妆,暗中接济老将军。”周妈妈让苏合出去看着,才小声道,“那时候经手的人,除了老奴外,在王妃过世后,都被杨王妃她们打发了,未知是否会出现像管妈妈和东瑶一样的人?”
秋曳澜想了想,道:“这事我也有听说……不过,卖东西的时候可有母妃的印记之类?”
周妈妈苦笑着道:“还真有!毕竟王妃着人拿出去的东西,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能有的。人家也怕买了赃物惹祸上身,又怕前脚给了钱,后脚被扣个盗窃的罪名。是以,都是写过条子,证明是王妃自己要卖的。”
“……母妃当初卖的只是自己的嫁妆吧?”秋曳澜沉思了片刻,坐直了身子,问。
“是。”周妈妈解释,“王妃说太妃的东西都是您的,说什么也不能动。”
秋曳澜点了点头:“那么太妃的妆奁,秋孟敏他们没借口克扣。据表哥说,太妃当年陪嫁有近四十万。”
春染、夏染赞叹道:“这么多?”她们跟着阮清岩是见过世面的,但四十万两银子的嫁妆真不是小数目了。到底女儿是人家的人,丰厚的嫁妆都是建立在娘家产业的流失上的。
“没咱们王妃多!”周妈妈却脱口而出!
“母妃的嫁妆确实更多些。而且如今要还我,可不能只照着单子来!”秋曳澜冷笑,“那些铺子庄园,历年的收入还没算呢。嫁妆上的庄田都是好的,铺子也是旺铺——母妃的且不提,就凭府里太妃的嫁妆,他们还不出九成以上原件这一点,怎么都洗不脱挪用太妃之物的罪名!秋孟敏敢不照着市价收入算给我,表哥决计饶不了他!”
这婆媳两个嫁妆丰厚也是有缘故的:西河王府是世袭罔替的门第,廉太妃当年虽然贵为尚书之女,但廉家底蕴不深,为了防止女儿被小看,那是倾家荡产的备嫁妆的。
到阮王妃也一样,虽然阮家是三代为官,可跟没衰落前的开国王爵西河王府来比还是有所不如。加上阮老将军一生戎马,发了不少战争财,对嫁进高门的女儿自然不会小气——在了解了下廉、阮两家所留嫁妆单子后,秋曳澜才知道,当初绣艳开口八十万两银子真没胡说,这两位留给自己的产业,如今算下来,一百万两那是妥妥的。
也就是说,不算秋曳澜所不知道的私下里的底蕴,目前的西河王府,至少要切下三分之一来给她!
可以想象,秋孟敏一家一定会疯了一样反抗!
“幸亏杨家教女无方,如今跟丁家掐得死去活来……不然秋孟敏夫妇肯定要向这两家求助,到时候天知道会生出多少变数来!”秋曳澜想到这里不禁暗擦了把冷汗。
她定了定神,“至于说母妃变卖出去的东西,表哥早就在令人算将军府这些年来变卖之物以及开销了,大约这两天就能整理成册——母妃补贴将军府的钱,最多也就是将军府变卖之物与开销之间的差额!”
周妈妈忙问:“那咱们这些年来的开销……”
“王府养咱们是应该的,秋孟敏敢让人知道,这些年来王府一直克扣咱们,导致咱们许多必需之物,母妃只能变卖嫁妆着人出去买?”秋曳澜失笑着提醒,“所以母妃同意变卖的那些条子你们也不要都认,就许秋孟敏御下不严,出了盗窃的下人,还不许咱们这边有背主之仆?”
春染提出疑问:“但这样的话,那边也可以说是王妃没管好下人才丢了东西,不管他们的事。”
“谁说那卖东西的下仆是伺候我跟母妃的?”秋曳澜不屑的道,“那边既然现在都在偷着太妃跟母妃的东西出去卖,当初的事情也很可能就是他们干的吧?何况母妃自从秋孟敏接了王爵之后就不当家了,这府里出了私卖主人财物的下人,不找当家的问责找谁!”
周妈妈小心翼翼的道:“但王妃盖了私印……”
“能偷那么多东西还不能偷个私印?”秋曳澜淡定的道,“何况母妃再怎么变卖东西,都是古董、钗环之类吧?外头的田庄、铺子总不会轻易动?单是那些就能叫王府痛不欲生了!”
周妈妈想了想:“是这样,但……老奴虽然没听王妃提过卖铺子田地之类,如今的王爷进门后,却也没什么人来给咱们交租赋了。”
秋曳澜诧异道:“还有这样的事?!”沉思了会,低声问,“难道是外祖父战败之后,为了给他活动,花销出去的?”这种开销可就大了,几十万两银子全砸进去那都是小意思。
“老奴倒觉得不像。”好在周妈妈沉吟了会,摇头,“当时先王爷跟世子先后脚没了,太妃跟王妃伤心得没法说,连府里的事情都是抱着您互相劝慰着过问,对于老将军的事儿,根本是有心无力!”
秋曳澜觉得很是疑惑:“那为什么没人来交租赋了?”
“老奴问过王妃,王妃说是怕被如今的王爷他们夺了去,所以就让那些人私下里变卖了,换成银票带进来。”周妈妈说到这里,声音一低,“问题是,老奴算过那些收入,若真的都交给了王妃,那王妃接济将军府时,根本没必要再当东西了!所以老奴一直都怀疑,那些产业恐怕都不在了。”
“可是会去哪里?”春染不禁问。
周妈妈叹了口气:“老奴以前跟李妈妈猜测过,是不是如今的王爷因被太妃逐出之故迁怒郡主,王妃为了保住郡主,将嫁妆分出一部分给了他,以换取他们不动郡主?”
秋曳澜皱眉道:“我觉得秋孟敏不会答应的。女子嫁妆有娘家收藏的单子佐证,他就不怕我长大之后母妃还在,揭露出来?”
夏染也说:“那时候我家公子还没过继过来,将军府等若绝嗣。婢子说句不好的话:只要王妃跟郡主……王妃有多少嫁妆还不是全落王府手里?”按照规矩,女子的嫁妆只能亲生骨肉继承,如果没有亲生骨肉,或者亲生骨肉都没了,那就退回娘家。
但如果连娘家都没人了,自然是归于夫家。最多给女子立个后嗣,算是不白拿。
所以西河王府想谋夺阮王妃的嫁妆,当初只要弄死阮王妃跟秋曳澜就好。
就是廉太妃的那一份,廉家要不是这次起复,隔着千里迢迢,哪知道秋曳澜的生死?不知道她的生死,又怎么要回太妃的嫁妆?最后还不是便宜了西河王府。
“难怪怎么都找不到那两份嫁妆单子。”想到这里秋曳澜忽然明悟,“根本不是单子被放得没地找,而是阮王妃故意毁去的吧?西河王府找不到嫁妆单子,不能把两份嫁妆一网打尽,自不甘心!又认为阮王妃就一个女儿,肯定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利用他们的贪心,给我设一道保命的手段?”
她暗擦一把冷汗,“果然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然就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这么多阴谋诡计明枪暗箭,就一个被下了毒的亲妈护着,怎么活到十二岁的哟!”
“那老奴也猜不到了。”周妈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或者拿去接济老将军那些被牵累的旧部家眷?但这也不太可能。毕竟王妃一直养在深闺,根本不认识那些人。即使要接济也是通过将军府,可送到将军府的东西,当时全经老奴的手的,绝对没有那些地方的收入!”
秋曳澜沉思片刻,拍案:“猜不出来——明儿个打发人去问问阮安他们?”
这晚秋曳澜才安置下去,就被屏风后窸窣的声音惊醒,她抚额想:“不是吧?”
片刻后,就着起夜用的朦胧纱灯看到穿着玄色袍服、玉环束发的江崖霜轻咳着转进来,她深深叹了口气:“你怎么又来了?”
“听说阮、廉两家今儿个上门来替你讨嫁妆了?”江崖霜也不赘言,直截了当的问。
“是,你看到了?”秋曳澜隔着帐子揉着额角,懒洋洋的道,“过两天我那表姐跟表姐夫来了,谅那边也没什么好说的。”
江崖霜却道:“既然本是属于你的东西,何必再容秋孟敏抵赖拖延?明日我请我八哥陪同,登门替你办了这事!”
秋曳澜赶紧爬坐起来:“谣言啊你忘记是纯福公主出面,才替咱们圆了场?”
“不要紧。”江崖霜胸有成竹,“你忘记如今杨家跟丁家闹出多大的事情来了?如今朝野上下关心他们还来不及,哪有心思管西河王府这边的动静?”又说,“即使管,就说我十八姐姐跟你交好,为此托了我跟我八哥过问这事。”
“我祖母跟母妃留给我的产业可不少!”秋曳澜不以为然,“我大伯他总是王爷,怎肯轻易舍弃?”
江崖霜轻描淡写:“舍不得他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