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东鳞西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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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文事篇(2)

这时期的散文表现在:一,原生态的散文。所谓普通人的生活,直面严峻的现实,不刻意修饰或夸饰。展示生活的密度和情感的零度。描绘多是乡村、土地,凡人小事。多为西部风情,写边疆大漠,民族习俗。再是出现打工者文学,生活有艰难困扰,而理想情感却矢志追寻。这类作品,感念土地人生,不屈地抗争,成为一抹亮色。尽管不一定都被认同。二,正视内心的思想性散文。所谓的新感觉派。这类作品,不同于小资情绪,尽管也是城市生活,但着眼于现代人或者现代化的焦虑感,城市文明病相的揭示,或者把孤独的精神求索与现代化的文明症状在更广大层面上展示。一些精神性的感觉型的篇章,兴起于各类刊物。变化在于,打破或是改变了这类散文习惯的精英化,不作旁征博引,没有倚老卖老,更不是夕阳西下的无奈人生小感觉。在世纪之交的时光里,这类散文的出现,得到了关注。三,回望历史人事。这类作品多是在良好的文化氛围中,反思过往历史,描写亲历者的史实,也有作为研究者客观的发现,有重要的史学意义和文献价值。四,理性的光亮凸显。社会进步,越发有诸多矛盾呈现。敏感的作家们勤于思考和寻觅,有从人的生存环境中,反思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包括人与动物的相处等等,散文笔触涉及到人文与自然,人本精神与自然法则等等。一些作品中,思辨性突出,其中,在新锐作家们的笔下,有了强烈的悲悯情怀、生态意识、新自然观等等。还有,旅游文字空前活跃。人们享受着科技时代、信息时代、电子时代的诸多便利,人们的交往在今天变得更为便捷,理论家们言必说多样性、全球化、地球村、世界公民,感叹世界之大又世界之小,这些为丰富散文内涵提供了可能。

问题与期许

近三十年的散文创作,有如一条大河波急浪涌,一路前行,风雨兼程。到了九十年代后期,新世纪、新年代,历史期待,现代化的进程,文化的全球性,思想探索渐进自由而深入,人们的思考和社会的期待,站在一个新的历史阶段,促进了思考性散文的兴旺。

我始终认为,散文是轻快文体,是抒写性灵的文字,是可亲近的文字。同时,也是担道义、有坚守的文字,是既能跳动时代脉息,又见作者心性的文字。在时下的文学创作中,如果说,文学的委顿,何来振作,我以为唯有散文对人文精神的阐发,可以担当。所以,我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出,时下的文学何为,唯有散文担当。我还以为,散文能及时地描绘生活变化,记录社会变革的脉象,调动公众情结,联结文化精神,也可以认知一个时期的人文精神等。因其文体的轻快,叙述的自由,精神层面的人文关怀,受到读者厚爱。所以,在都市文化的大潮中,媒体发达的时代,还如此风生水起,经年不衰,甚至赳赳雄壮,其重要在于她的人文内涵,精神良知,是不可忽视的。

也有观点认为,时下的散文总体看是平稳,是单篇好而专集不足。也就是说,从个案看,有好的作家好的作品,但从整体看,差强人意。所谓个体灿烂,而整体平淡。对此,我并不太赞同。从整体上看,时下散文成绩不可低估。当其他文学迷失于喧哗,迷离于低俗,咀嚼于细碎,甚至沉湎于虚幻时,散文的筋骨是较为强劲而实在的。而支撑这些的,恰是当今许多文字所缺少的人文情怀、社会良心。

如今散文之病相,也多有人谈及,常有人开药方。我以为,主要在于散文要纯粹化,纯洁散文,让其在与杂文、随笔、特写之类相同与不同中,葆有自己纯粹的面貌。我们常说,对文学要抱有敬畏之心,而当前散文创作,我以为要“防伪,打假,减负”。所谓防伪,现在散文似乎是各类诸侯一试身手的平台,五行八作、工农商学兵等等动辄都有散文问世,特别是所谓的公务官场的散文,时有出现。这类作品往往有职务之便,少有为文的敬畏之心,写来也如报告公文,了无意趣和情感,也缺少思想张力。众多的此类不讲究艺术和意蕴的文字,只能作伪散文看。再是减负,即瘦身。放下包袱,在思想题旨上,期图写出大情感、大主题,追求史诗意识,背负宏大的思想重负,这类作品令人望而生畏。过分的大题旨,过度的长篇引证,高头讲章式的不加节制的叙述,在一些作者中多见。还有,此类作品爱吊书袋,抱故纸青卷,矜持不够。再者是打假。作为抒写情感的文字,最忌讳的是虚情假意。时下,泛滥的虚假情感,往前走就成了虚伪思想,甚至虚构的情节。比如,众多写故乡的散文,总以一种现代人的成就感去写怀乡之情,写童年往事。游子还乡,历数故乡之名人名胜,“天下故乡数敝乡”,然而,真正你再抛却实利斩断名缰,而回归到故土家园,又有几人能再做这轻快之吟唱,所以故作炫耀,实是矫情,而故乡母题,在有些文字中是一个现代城市人优越感的反衬。还有,有人说,时下散文回忆往事来多是倚老卖老,写回忆录,谈奋斗史的文字充斥于市,一些借助名人死人的逸事,谬托知己,抬高自己,这里多有一些死无对证、孤证的东西,一些伪史实与不真实的情感夹杂其间,影响了在读者中的信任度,是很伤害散文声誉的。

如果从大处说,时下,文学其实包括散文,最重要的是人文情怀的缺失。一些纪实性的文字,最大的问题是,只见现场,或者多是史料堆砌,缺失思想灵魂的展示,少有思想力量。文字描述生活的过程固然重要,但过程背后的人文联系,思想源头,不可缺失。文学的精神性和思想张力是走向大众、走向社会,也是走向更远的一个重要的因素。

2009年1月

(此文据2008年12月在深圳“中国当代改革文学论坛”发言提纲改写)

这个时代的文学如何

看到这样一个议题:“这个时代的写作与批评”,佩服组织者的眼光。现在开一个会议容易,开一个像样的,又是理论探讨的会,谈一个重要的主题,不容易,甚至好像恍若隔世。

现在开会,少有理论的问题研究,也更少有大的理论探讨。什么原因,我想与我们的轻于思考、懒于思考有关。说我们是一个思考的民族,说我们处在一个思考的时代,可是,实用主义的盛行,这样的理论习惯只是被实用化。所以,当代作家杂志社和温州都市报联合举办的这个会,以“我们时代”来命题,谈文学写作,很有意义。而且,是在文学多重实用,轻率理性,多个案而少综合思考,这样一个普遍习惯之下,进行这种理论思考。这个会议议题本身,我觉得就有了成功的一半。

当然,一个强烈感受是,我们在做一件难事。难,是因为对这个时代的文学很难有准确的界定。无论如何,有这种知难而上,我是深为感动的。今年是改革开放三十年纪念,我们时代,是一个可以从不同的时段来阐述、言说的,可以引发很多思考。做这件事,开这样的会,我想在北方或者具体的在北京,觉得可行,可是恰恰是在南方,一个注重经济效益、经济高度发展的城市来召开,而且还是一个民间性的操作,显得特别也特殊了。《温州都市报》,《当代作家杂志》,一南一北,一个是做新闻媒体,一个是专门发文学批评的杂志,合作联手,讨论这么一个纯文学话题,做了件不容易的事。而且还是在大家都说文学越来越边缘化,越来越是困局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十分纯粹的会,讨论这么一个有意义的话题。令人感佩而感动。

这个时代的写作,也就是文学,很多的话可说。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时代发展快,而这个文学却很是受伤。主要是不再风光,文学中人,也多有不满、不甘。刚才大家说文学的现状,也出了主意,主要的是文学越来越边缘化。我感觉,对我们时代的文学,还是充满希望和期待的,我理解做出这样讨论话题的初衷,是想对这个现时的文学,进行新的认知,找出我们所应有的状态。我自己是一个“相对主义者”,或者说的好一点,就是辩证地看问题。所谓的相对,我们现在不要太悲观,或者说对眼下的文学和文学的地位,认为是一个较为合理的状态。刚才有专家讲,我们用各自的观点认识,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解答。你觉得不行不好,可能也有人觉得很好,或者说,从民间的、官方的、专业的,角度不一样,答案也不同。存在的不一定合理,现实的也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从一个相对主义角度来讲,确实可以找到许多的正面的评价。比方,我们有各级不同的创作者队伍,我们有庞大的读者市场,我们也有大众对一些作品和作家的追捧,我们有流行畅销,多元多样,有大众,也有精英,我们可以在小范围,这么和气地谈这么严肃的话题,文学像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中期那样,也可以成为某些场合、某些地方的一个事件、一个活动。这就够了,文学也有那么多的美好,这都很正常。

还有,这个时代的文学,有时候虽然成为某种活动的附属,成为某些领导者政绩的一种需要,但也有时候,可以纯粹和独立,成为高蹈的精神操练。比如,直视人心的某些理性的文字,对历史和过往的深入挖掘,还可以换回对文学的信任,对文学良心的体认和尊重。

还是回头来说这个会议。我觉得开这么个会,也既有话语的意义,也有实践的意义。所以我很佩服会议的命题动议者。只有像林建法这样多年泡在其中的,这么多年的文学经验,让他想一些问题都是有所依归,也有点操作性,甚至是超前。我曾笑言,他有时候生活往后看,穿唐装,与老道禅师们吃斋饭,十分古典主义的对人对事,但是他的文学想法,却是前卫的,奔放不羁的,有时天马行空,你还难有回身之工夫。他是个思考者,不知何时何故,他想起了时代的写作和批评这样宏大的题旨。大家这么热衷,这么踊跃,可见其思考的共性。对于论题,我提一个意见,写作和批评应当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批评就是一种写作,我理解他这个写作还是一种创作,或者是呈现,那么,批评就应当是一种介入,是一种思考。我们现在很多东西是呈现和表现,这很好,但是还不够。那么,可以就此再深究下去,研究下去,我们的写作也好,批评也好,我以为,缺少些什么。第一缺少温情,我们从北方来,昨天一下飞机,觉得温州很温和,温州就是温暖之州,但是我们现在一些作品,如小说,包括批评,都是激烈的多,情感也好,思想也好,都是缺少温和的东西,缺少温情的东西。另外,也缺少矜持,这个矜持就是节制、节约。从这个角度看,有很大的问题。现在作品长的多,大部头的多,或者高头讲章多,动辄上中下,洋洋数十上百万。而且,每年产量过剩。有时候,为了市场,作家和出版商合谋。少了经典的追求,也不太注意打磨,这是很可怕的。现在有人统计,一年千部长篇小说,年产千部的概念是什么,一天三四部。还有扩展的趋势。小说也好,评论也罢,对写作没有敬畏感。敬畏,是一种文化态度,也是一种矜持。这个时代的写作和批评,应当从这两方面注意。

(注:接到温州会议通知后,拟了个提纲,会上即兴发言,整理为以上的内容。但觉得提纲也有可回忆的东西,一并附后,以就教于方家)

附:

激情思辨典雅

——我们时代的写作与批评

一,时代,何谓?我们何为?

二,现时与现实,文化特色。

三,写作,更是批评。

现在,时代是一个总体的时间涵盖,是新的世纪的又一称谓,也是各类行为的一个必要前缀。时代的文化,时代的文学,也有时代的写作。

时代的写作,离不开时代的文化的总指向,或者旨趣。

现实的状况是,时代文化的特色,一个是多元、大众、流行色;一个是快餐化,即时性。一方面,多元共生,促进了发展的体量之广大,战线之广大,规模之广大。思想上的集体无意识也推崇宏大。没有大不成席,没有时代的高致定位,可能就会不被看重。

文化成果,产量之众,热闹的是数量。另一面,各领风骚没几天。城头变幻旗帜之快。享受着感官快意,目迷五色的,是流行色,是影视文化带动的享乐主义,迎合了浅显的及时性的审美要求。

另,文化成为经济的一个抓手。文化沦为作秀者的表演。伪文化,假文化之名而行。山东文化标志城,河南的龙文化城,包括西安的唐文化新城。越是有点文化底蕴的地方,越是觉得底气不足,就搞一些文化的秀场。还有每每出现的文化节。体制上的影响,或者当权者的所好,就可能成为一桩文化事件的成败。

一个对文化不好定位的时代,要有文化的提升,是真正的理解,不是郢书燕说。而近距离地看,有如雾里看花的不易。

但,有志之士,行动着的是对文化的虔诚和坚守。

写作,书写。时代性,就是民族的立场。全球化,经济的全球化,文化的的融合性。但,全球化的经济,对文化却有着一个较长的过程。

某种意义上,时下的文化,或者写作,可能更多的在于其差异性。或者用另一说法是,民族性。也可以过去的说法,世界性就是全球化的表象,而民族性也就是地域性。一个文化巨将的出现,就是要有对于时代的领悟,也要有鲜明的民族立场。现阶段的地域性问题其实就是民族性。

如果,单从写作或者说批评角度来说,作家本人的激情,对一个时代的精神性的领悟,化为激情的写作。浪漫的精神立场不可或缺。再就是,理性的思索也不应忽视。感性的经验性,内化为精神的理性。但,这种精神性的文化内涵,却为时下所不足。

生活内容的重复,故事的细节的重复,题材题旨的重复。或许立足于大气而表现为小气。

内敛的写作,矜持的文气,静雅的文本,少有所闻。激情昂扬,自我张狂,并不能让经典产生。

而这一切,都在这个时代文化的多元性光照之下,变得都是合理的,都有现实性。时代文化,孰是孰非,优也劣也,就变得分辨不易了。

而执著于时代写作,为时代文化提升的人们,值得敬佩。姑且,这个论题和这个会议,可视为一个仪式。

2008年11月文艺评论的姿态

姿态就是现状,是一种参与。也体现了一种境界,一种精神。如人之状态,站立如松,优雅如仪,可臻上品。

如今的文艺评论,让人难以把握。现状、走向、对策、趋势,以至误区、症结、病灶,等等,都有明白之人进行梳理、剖析。文坛的医生开过多味药方,也不乏真知灼见。只是,文艺评论式微和弱化,是不争事实。文艺评论在当今文坛的位置,好像不尴不尬。

君不见,洋洋全国作协会员中,评论者又有几何,皇皇众文艺刊物者,评论的刊物坚持着难矣。虽然,北有《当代作家评论》、《文艺争鸣》,南有《南方文坛》、《当代文坛》,加上新近创办的《扬子江评论》,然当年评论界的勇士们,英气勃发之势,多成为往昔的回忆。因而有人就发出谆谆之声:呼唤评论重振。

举步维艰,最难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