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东鳞西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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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人情篇(16)

我不是个做大事业者,也不是为此怕人指戳的人,也不必遮遮掩掩。说起来,我对这东西接触得很晚。小时候看大人们玩的是一种叫纸牌的东西,上有汉字“上大人,孔乙己”什么的,是否就是书上常说的牌九,不得而知,而同这麻将的热络,是最近的事了。大约七八年前,一日到东北参加一个部队的文学会议,去的都是平日里熟悉的弟兄,晚饭后闲来无事,主持者说去娱乐,一帮人去唱歌跳舞,一帮人去棋牌室活动,那里的活动也是兵分多路,一路就是玩麻将,如何搭配一席,又与那几位配对,如今早已忘光了,但当时开启了兴趣,是还曾记忆如昨的。回想起来,当时的诸位大多是看过而没有试过,或者有过前科劣迹者也多是新手,一局下来,竟还在讨论如何赢和,把各方掌握的半拉子知识端上来,结果为如何玩法,议而不决。这初次的启蒙,一下水,就湿了脚,回北京后,那次在东北启蒙的众弟兄,受了这怪物的诱惑,只要有会议娱乐,大家弄它一把,其意不在输赢,在于一种情趣也。因为净是熟人,知根知底,也时间匆匆,玩起来就放松,没有输赢的包袱,没有赌的狂热,也就是所谓的卫生麻将是也。

那几年,儿子还小,外地的爷爷、奶奶想他,带他回老家过春节,自然,兄弟姐妹们在一起来个休闲娱乐,首选是麻将。武汉的玩法很现实,讲备用,讲混,也就是所谓替代,一个麻将,各人起牌后再最后亮出一张,按此牌的序上一张为备用物,以它作为替代,可以让赢家的几率更大一些。按武汉的规矩,玩时小赌一把,押上点零钞,算是刺激,可以提高积极性,入乡随俗,况且同家人们玩这些,更是纯娱乐似的。记得,那年除夕之夜饭后,妹妹、妹夫叫板说,晚上要有活动,让我参加,母亲说我不会他们的那种大进大出的战法,也知道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怕不是他们的对手,为我挡驾,可又想到仅是家人们的游戏,也放心地说,只当是送他们的压岁钱了,也没有担心什么。那是我在多年离家后一次有意义的春节,倒不是我过了一把麻将瘾,可在那没有鞭炮也少有走动,多是大鱼大肉大快朵颐的春节里,我被这个像罂粟一样的讨人爱讨人嫌的东西,拉到了桌子上,同我的妹妹们玩起了那个很有天伦之乐的游戏。当然,说这些时,好像是称道这个被不少人所不齿的东西,我却红肿之处灿若桃花,有些自我解脱的意思,但的的确确,在“玩物”的背后是一种可以凝聚的亲情。我真不出老娘所料,像送压岁钱一样,送出去大几张钞票,可也心安理得,也挺自然的,算是交了学费,后来,我把武汉的玩法引进到北京,略加改造,诸牌友也能接受。当然这是一帮启蒙者初级游戏时,这所谓的武汉玩法也可以糊弄一阵子。

玩这东西,多是在于气氛和环境,也因为它的哗啦噼里热闹,洗牌和和牌后的感觉,是其他的游戏所没有的,也许这正是它的一个迷人之处。也就有人很哲学地说,游戏的对象大于游戏本身。过程是美丽的,目的无所谓。也有人说,与其说是玩赌,不如说是玩的情调。忘了是去年还是前年了,在一次会议上,出席者多是平常十分熟悉的朋友,会开完后去旅游,十分轻松,晚上住下来后就找玩,正好住处有一个娱乐场所,里面唱、跳、扔、洗等一应俱全,我们几个被介绍到里面喝茶,看到整齐漂亮的棋牌室,座中有热心者提议还不如就开一局,于是,心照不宣的,主人客人就首选这麻将之战。会议上的诸位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自然组合就是了,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洗桑拿,有人打保龄,各得其乐。不承想,四人坐下来,想躲开大家,可是总有人就找着看热闹,结果,说是四人游戏也往往最后在场的有六七人,多半是有人也一知半知,也曾在某个时候,陪过人三缺一,在这里看热闹的时候,就更为开心。牌中玄机大,座上欢娱多。一张牌一个机会,一张牌一个悬念,一张牌也可能让一个痴迷者顿首捶胸,也可能让对手领教一番。因此,在这张牌桌前,几乎把一个团队的人拉去了大半,其他的节目也没有多少人参与了,其吸引力之大,可见一斑。

也是那次会上,同行的有一个南方女作家张女士,也是极熟悉的朋友,大家听说她也是个高手至少是个热衷派,拉进临时的队伍中,一时间在众多男性世界里又添了道色彩,自然,那晚上的战斗更多了机趣。果然,既有牌局上的计算,也互相斗嘴,合纵连横,特别是到女士和了时候,男士们妙语连珠,甜言蜜语的,女作家也乐得受用。一晚上,大家苦战,几圈下来,不知东方之既白,因又要赶路,只好意犹未尽。那次后来去远处看另一风景,回来的路上,因本人先要走一步,几位牌友就陪着在宾馆里玩了一天,其痴迷的程度,让旁人所不理解。后来听说,此女作家曾在一家报纸上把我们那次热恋麻将的事披露了出来,一时成为谈资。再后来,这位女士到北京时,我们中一位会团结女同志的牌友,还想找机会切磋切磋,但没有下文。

不少人都说,玩牌是几个气味相投的人,在一起乐呵乐呵的事。可不是吗,晚饭后,三朋两友相约,找一安静之地,支起一张小桌,点上烟,沏上茶,战斗就可以开始了。可以不计输赢不计目的,可以不说什么规则,随意为之。享受的是那份惬意和闲情。

娱乐和游戏者,开心为上,同伴的选择较为重要。玩这东西,依我看,有赌徒的专业和玩家的业余区分。由几个固定的“常委”来玩,只是业余的娱乐而已。这样的业余,往往是性情之乐,玩的是情趣或情调。

一次,众兄弟有段时间没有集中了,有人就用手机发来信息:问世间牌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还有一次也是这位老兄,发来信息说,我要打牌,颇有高玉宝同志的对读书的迫切。有一次,这位仁兄在外面出差,不时发来手机信息,告之回城日期,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这仁兄的慰问电或信息来了,十有八九是他的牌瘾发了。说玩这东西有瘾,十分确实。鸦片有瘾,抽烟者有瘾,打游戏有瘾,跳舞有瘾,而玩麻将也有瘾。记得一次,弟兄们集中在一处七天会议,这可是几位赌鬼们的幸福时光。那几日,会议安排较为松快,主持者也开明,同参加者也不是叽叽喳喳的小人,于是大家有恃无恐地玩了个痛快。一场下来,所领的报酬有人就所留无多了。

小小牌桌,见出人的性格,一副牌后,牌技高下并不主要,重要的是性情俱见:有的决断犹豫,有的瞻前顾后,有的爱吃后悔药,有的生猛果敢;有的就爱往大和上做,一副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气派,有的就爱小鱼小虾的,拣到篮子里就是菜,想赢怕输;贪小失大者而错失良机,豪气干云者而结局悲壮。牌局并不是因为你的仔细而在胜面上占优,往往那些果决者把握了好的战机,得到先手。有时候,命运之神眷顾着你,也许又增加了你的兴趣。在一段时间内,你的运气实际上是手气不好,你也许是以较劲法,希望下次的转机出现,继续拼下去,于是把自己雪藏数日,减了几分热情;也许你背时倒霉,经常的只出不进,你一记闷棍有些认命,金盆洗手,可是,过些时,你又经受不了诱惑,你想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古训,寄希望于下次时来运转,你的信誓旦旦,你的小伎俩,也烟消云散。有时候,你若碰到不顺之事,你会找个借口把众位牌友邀集一起,也许在这稀里哗啦中一切烦闷消散。也许你可能有点什么高兴之事,你也乘机把这个喜兴在一场恶战中去会意地满足。所谓有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之说。还可能,你确实想一帮子兄弟们,老大不小的,平时里关照爱护又河水井水不犯的,有段时间就琢磨着见个面的,说点新闻说点轶事,骂几句文坛讨厌的事,笑几下圈里圈外的可笑之人。某某的行状做派,某某的蝇营狗苟,虽不是牌桌上的正餐,但在紧张的牌局中,调剂了情绪,宣泄了郁积,来几句国骂,编几个段子,虽小酌小餐,也不亦乐乎。

当然,这牌局也可开心益智。因为这百十张牌的不确定性,因为这有如战场上的风云变幻,也因为机会无限,机会对大家都是相等,才有那些玄机,那些不可测性,那翻云覆雨,众人的情绪调动起来后,你从中坐观虎斗,或得渔翁之利,或暗渡陈仓,或瞒天过海等等,所有的古代兵法,所有的商场战法都可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