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语文新课标课外必读第十二辑——柳林中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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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蛤蟆的归来(1)

水老鼠伸出一只灵巧的小爪子,牢牢抓住蛤蟆的颈背,用力拉了一把。落汤鸡似的蛤蟆就缓慢而稳当地爬上了洞口,最后安然无恙地站在了大厅里,身上到处是一块块的泥巴和一条条的水草,湿淋淋的,可是蛤蟆跟以前一样劲头十足,很兴奋,因为自己又一次待在了朋友的家里,逃亡结束了。他终于可以把与他不配的这身伪装扔掉了。

“啊,水老鼠!”他叫道,“自从上次见你以后,我过的日子你简直无法想象!那种审讯,那种痛苦,但是这一切我全都让我英勇地挺过来了!然后又是逃亡,乔装打扮,躲躲藏藏,而这一切又都策划执行得非常顺利!牢狱之苦受过了,当然,现在出来了!被人扔进了运河,可也游上了岸!偷了一匹马,还把它卖了很大一笔钱!每个人都被我耍得团团转,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噢,我真是个了不起的蛤蟆,千真万确!你想知道我最后的功绩是什么吗?耐心点,等会儿再告诉你!”

“蛤蟆,”水老鼠面色冷峻,口气坚决地说,“你现在马上上楼,脱掉这身破棉褂子,这看起来这像是某个洗衣妇的衣服,你要彻底把自己洗洗,然后穿上我的衣服试试。假如你做得到,那么就把自己收拾得像个绅士以后再下楼。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寒碜、更邋遢、更倒霉的东西!现在,别再自大自夸、喋喋不休了。马上去!一会儿我还有话对你说!”

蛤蟆一开始还想留下来回敬他几句。他在狱中已经受够了被别人颐指气使,呼来唤去的生活,这儿怎么又来了,而且,命令他的不是别人,居然还是水老鼠!可是,当他看见了帽架上面镜子里的自己,脏兮兮的黑色女帽斜耷在一只眼睛上时,于是,他改了主意,飞快地、顺从地跑上了楼,进到水老鼠的更衣室里。他痛痛快快地把自己梳洗了一番,站在镜前看着穿着干净的自己,他想只有那些十足的傻蛋才会把自己当成洗衣妇呢!

当蛤蟆走下楼的时,看见满桌的午饭,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这几天经历了很多灾难,活动量也很大,除了那天吉卜赛人供给的早饭,就再也没吃饱过了。吃饭的时候,蛤蟆将他的历险向水老鼠述说了一遍,重点渲染了他的机敏,他的急中生智,遇事沉着——听起来,他简直享受了一场愉快而多彩的经历。然而,他越是吹嘘不止,水老鼠就越显得严肃和沉默。

最后,蛤蟆总算打住了,他们俩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水老鼠说:“听着,蛤蟆,我不想让你难过,因为你已经受了不少苦,可是,你难道不觉得你已出尽了洋相吗?你自己供认曾被铐走、入狱、挨饿,被追捕,像惊弓之鸟,你受侮辱、嘲弄,还大失体统地被人扔到水里——而且是被一个妇人!这有什么好乐的?有什么好玩的?所有这些作孽都是因为你一定要去偷车。

你也知道,自打你盯上那东西以来,你得到的除了麻烦还是麻烦。但是,要是你喜欢玩车,买一辆就好了,为什么要偷呢?假如你认为这种经历很刺激,那就准备缺胳膊少腿吧!或者,换个花样,假如你热衷汽车,那你就准备破产吧!可是,你干吗偏要去做囚犯呢?你什么时候才能理智一些,想想你的朋友们,努力为他们争口气好吗?你是不是以为,我出去的时候,听到动物们说,我是囚犯的狐朋狗友,我听了会很开心?”

在蛤蟆的性格中,有一点是非常值得称赞的。那就是他是个很友善的动物,绝不会在意好朋友怎么说他。哪怕对某事抱定宗旨,他也总是能够看到问题的另一面。所以,尽管水老鼠说得很严厉,他也不停地反抗,还自言自语:“可是,的确很好玩啊,好玩得一塌糊涂!”一边还在嘴里发出古怪的、强压住的声音——嘁嘁咕咕,扑扑,还有其他一些声音,像是压制住的哼哼声,或者像是开汽水瓶的声音。但水老鼠差不多快数落完的时候,蛤蟆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态度很好很谦卑地说:“说得没错,水老鼠!你一贯都是那么有理!是的,我是个自负的蠢驴,我也认识到了这点。但是现在,我要做一个好蛤蟆,再也不做傻事了。

至于汽车,自从我刚才掉进你的那条河里以后,我就不再对它热衷了。实际上,当我在你的洞口喘气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个灵感,一个绝对妙的想法,跟汽船有关——又来了,又来了!请别对我如此敌对,老兄,别老跺脚好不好,要打翻什么的。这只是个想法而已,现在就不多说了。我们来点咖啡吧,再抽上两口烟,轻声轻气地聊聊,然后我就出发,得体地退回蛤蟆府,穿上我自己的衣服,让一切又回到老样子。

我的历险已经够多了。我该过一种宁静、稳定、体面的生活,轻松经营自己的家产,争取更上一层楼,有的时候再摆弄些园艺之类的。当朋友们来看我的时候,我就会设宴款待;我还会买一辆小马车,可以在村子里跑跑,就像在以前的好日子里我经常做的那样,省得闲来无聊,要干些蠢事出来。”

“得体地退回蛤蟆府?”水老鼠嚷道,非常激动,“你瞎说些什么呀?难道你还没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蛤蟆的脸色发白了,“接着说呀,水老鼠,快!别顾忌我!快说啊,发生什么事了?”

水老鼠一边喊,一边把小拳头砸在桌子上:“你一点都不知道白鼬和黄鼠狼的事?”

“什么,那些野林小子怎么了?”蛤蟆手脚都发抖了,“不,一个字都没听说!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悍然占下了蛤蟆府?”水老鼠接着问。

蛤蟆把胳膊支在桌子上,双爪托腮,两只眼睛里涌出了大滴的眼泪,砸在桌面上,啪嗒!啪嗒!

“接着说,水老鼠,”他喃喃地说,“把一切都告诉我。最坏的情况我都能挺过来。而且我又是头动物了,我可以承受。”

“自从你上次遇到遇到那麻烦以后,”水老鼠慢慢地说,“我是指,当你有一段时间由于一台机器的误解,从社会上消失以后,你知道……”

蛤蟆只是点头。

“我说,这里自然有很多传说,”水老鼠继续道,“不仅在沿河一带,甚至野林里都说得很热闹。动物们会拉帮结派,总是会这样的。沿河一带的动物都站在你一边,说你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当今国内已经没有什么公正可言了。可是野林里的动物们却都说得很难听,说你是咎由自取②,适得其所,是到了断这种事情的时候了。他们得意洋洋,到处说,你这次算是完了!你永远都回不来了,永远,永远!”

蛤蟆又点了点头,还是沉默。

“他们就是这样背信弃义的动物,”水老鼠接着说,“但是鼹鼠和獾站在你这边,他们忍辱负重地坚持说,你很快就会想办法回来的。虽然他们不知道你究竟怎样回来,但是他们肯定你会有办法的!”

蛤蟆开始在椅子上坐直,傻笑了一下。

“獾和鼹鼠根据以前的经验推断的,”水老鼠继续说,“他们说,据他们所知,从来还没有一部刑法可以对付你这样的没脸没皮的动物,再说,你还财大气粗。所以他们就安排了一下,把铺盖搬进蛤蟆府,睡在那里,让它保持通风,把一切收拾妥当,等你回来。

当然,他们没有料到下面会发生什么,只是,他们对野林里面的动物一直心存疑虑。现在,我要讲到故事当中最痛心、最悲惨的那部分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队武装精密的黄鼠狼,悄悄地溜到了大门口那条马车道。与此同时,一队亡命的黑足鼬从菜园那里闯进来,占据了后院和物业室,另一小队无恶不作的侦察鼬占领了温室和台球室,把守住面向草坪的落地玻璃窗。

“鼹鼠和獾正坐在吸烟室的炉火旁边,讲着故事,并没有生什么疑心,因为这样的夜晚不适合动物外出,这时,那些嗜血的恶棍破门而入,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扑了过去。他们奋力抗争,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们手无寸铁,而且毫无防备,怎么以两敌百呢?这些恶棍抓住他俩狠狠地打了一顿,最后还把他们赶出了房子,并且还骂了极难听的话。”

这时,没心肝的蛤蟆窃笑了一下,然后就赶紧打起精神,装得特别一本正经。

“从此,这些野林小子就在蛤蟆府里住下了,”水老鼠接着说,“他们简直胡作非为!在床上一躺就是半天,想什么时候吃早饭就什么时候吃,据说把府里弄得乌烟瘴气,真是不忍去看!他们吃着你的食物,喝着你的饮料,却恶意编派你,唱着下流的歌,关于……呃……关于监狱、地方长官、警察的,还有恶心的人身攻击的歌,里面毫无幽默可言。而且他们告诉做生意的和其他所有人说,他们在那里长住了。”

“哦,是吗!”蛤蟆站起来,抓起一根棍子,“我倒很乐意去处理此事!”

“这么做没用的,蛤蟆!”水老鼠在他后面喊,“你最好回来,坐下。你去只会惹麻烦。”

可是蛤蟆已经走了,这个时候什么也拦不住他。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大路,肩上扛着棍子,怒气冲天地对自己嘀咕着,当来到他家的大门口时。突然,栅栏后面冒出一头长长的黑足鼬,手里还拿着枪。

“你是谁?”黑足鼬厉声喝道。

“瞎眼了!”蛤蟆很生气,“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是什么意思?快滚开,不然我就……”

黑足鼬不说话,干脆把枪放在肩膀上,蛤蟆见情况不好,迅速地趴在地上,哗的一声,一颗子弹从他头上飞过去了。

惊慌失措的蛤蟆跳起来以飞快的速度向前跑,后面传来了一阵阵黑足鼬狂妄的笑声,一直回荡在蛤蟆的周围。

他万分沮丧地回到水老鼠那里,把经过告诉了水老鼠。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水老鼠说,“这么做是一点用也没有的。他们布了岗哨,而且是全副武装。你必须等待时机才能打败他们。”

可是,蛤蟆不想马上放弃。于是,他搬出了小船,向蛤蟆府前面的花园方向划去。

看到他的老家以后,他放下船橹,仔细察看了一下地形。一切看来都很宁静,甚至有些荒凉。他可以看到整个蛤蟆府前门的景观。夕阳下,蛤蟆府熠熠生辉:鸽子三三两两地沿着笔直的屋顶线降落下来。花园里鲜花盛开,小溪一直延伸到船屋,还有小木桥横跨其上。一切显得都很平静,没有任何居民的踪迹,明显都在等着他回来。他想,可以先从船屋入手。他十分小心地划进溪口,刚刚从桥下经过时,只听咚的一声!

从上面扔下的大石头把船砸漏了,水把小船浸满了,船沉了下去,而蛤蟆则在水里挣扎。他向上看去,只见两头白鼬靠在小桥的护栏上,得意洋洋地冲着他喊:“下一次,目标就是你的脑袋,蛤蟆!”满腔怒火的蛤蟆游上岸,而白鼬笑个不停,互相支撑着笑个不停,直到几乎双双呛住。

蛤蟆只好步履蹒跚地返回,把令人失望的经历又向水老鼠叙述了一遍。

“你看,我是怎么对你说的?”水老鼠生气地说,“现在,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把我最喜欢的船也弄坏了,这就是你干的好事!还毁了我借你的那身好衣服!说真的,蛤蟆,你是所有刁蛮动物当中的刺儿头——我怀疑你怎么还能留得住一个朋友!”

蛤蟆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幼稚,多么愚蠢。他当即认错,为丢了水老鼠的船,毁了他的衣服向水老鼠由衷道歉。最后,他不得不服输,这套把戏总是能软化朋友们,赢回他们的支持:“水老鼠!我知道我曾经是如何固执己见,刚愎自用!相信我,以后我会变得小心谨慎的,在没有得到你的建议和赞同时,我再也不会贸然行动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纯朴的水老鼠现在心情平静了些,“那么,我建议,考虑到天色已晚,你先坐下吃你的晚饭,晚饭一分钟后就上桌了。你要非常耐心才成,我们只有见到獾和鼹鼠他们,听听他们带回的消息,再商量如何对付那帮坏蛋。”

“噢,嗯,对极了,当然,鼹鼠和獾,”蛤蟆轻快地说,“他们怎么样了?这些可爱的朋友!我差点把他们忘了。”

“亏你还记得问!”水老鼠责备道,“你开着昂贵的汽车周游各地的时候,你骑着纯种马神气地驰骋乡野的时候,你享用早餐暴殄天物③的时候,你那两个忠诚的朋友一直露宿在野外,不管刮风下雨,他们白天吃粗食,晚上睡硬铺,就是为了看住你的房子!他们在你的地界上巡视,紧盯着那些白鼬和黄鼠狼,绞尽脑汁,一心要把你的财产夺回来。你根本不配有这样的挚友,蛤蟆,你不配,你真的不配!总有一天,你会为没有更好地珍惜他们而懊悔不迭!”

“我知道,我是个不懂感恩的畜生,”蛤蟆抽泣起来,伤心的眼泪夺眶而出,“让我出去,去找他们回来吧,到又冷又黑的夜色中去,与他们分担辛苦,努力证明——等一会儿!我肯定听到了托盘碰碟子的声响!晚饭终于来了,万岁!来吃吧,水老鼠!”

水老鼠记着,可怜的蛤蟆吃了很久的牢饭,因此,他把晚饭弄得丰盛些。他跟着蛤蟆来到桌边,殷勤好客地催蛤蟆多多吃饭,把在牢里少吃的统统吃回来。

他们刚刚吃完饭,在扶手椅里坐下,门上就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蛤蟆很紧张,可是水老鼠却向他神秘地点点头,然后就径直向门口走去,门开了,獾先生走了进来。

他身上明显有着几夜未回家的痕迹。鞋子沾满了泥巴,头发乱蓬蓬的,样子很不好。可话也说回来,獾就是在他精神焕发的时候,也从没有漂亮过。他一脸冷峻地走向蛤蟆,握了握爪子说:“欢迎回家,蛤蟆!瞧瞧,我是怎么说的?回家!千真万确!不幸的蛤蟆,这样回家未免寒碜了点!”说完他拉了把椅子背对着蛤蟆,坐在桌子旁,拿了一块冷了的馅饼吃起来。

蛤蟆被这种不苟言笑、冷漠的问候风格惊呆了,还是水老鼠悄悄对他说:“别在意,别生气,先不要跟他说话。他在饿的时候情绪总是特别低落,沮丧得很。半个小时以后,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