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语文新课标课外必读第十二辑——柳林中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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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蛤蟆二次历险记(1)

由于树洞的大门面向东面,因此蛤蟆一早就醒了,一部分因为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另一部分因为他的脚尖痛,使他梦见自己睡在舒服的大床上。他梦见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他的被子全都爬了起来,一个劲儿抱怨说受不了寒冷,全都跑下楼到厨房烤火去了。他也光着脚跟在后面,跑过好几里长冰凉的石铺道路,一路跟被子争论,请它们讲点道理。他要不是因为在石板上的干草堆睡了几个星期,忘记被厚厚的毛毯包围着的温暖的感觉,他也许会醒得更早。

他坐起来,揉揉眼睛,又揉了揉直发疼的脚尖,弄不清自己在哪里。他四下里张望,寻找他熟悉的石头墙和装了铁条的小窗。然后,他的心蓦地一跳,什么都想起来了——他越狱逃亡,被人追撵,而最大的好事是——他自由了!

自由!单是这个字眼和这个念头,就值五十条毛毯。外面那个欢乐的世界,正热切地等待他胜利归来,准备为他效劳,向他讨好,急着给他帮助,陪他作伴,就像他遭到不幸前的那些时光一样。想到这,他感到通身热乎乎的。他抖了抖身子,用爪子梳理掉毛发里的枯树叶。整理完毕,他大步走进明媚的晨光里,虽然冷,但充满信心,虽然饿,但充满希望。昨天的紧张恐惧,全都被外面温暖热情的阳光一扫而光。

在这个夏天的早晨,整个世界都属于他一人了。他穿过带露水的树林时,到处都是静悄悄。走出树林,绿色的田野也都属于他一人,随他想干什么。来到路上,那条路像一只迷途的狗,正急着要寻个伴儿。而蛤蟆呢,他却在寻找一个会说话的东西,能指点他该往哪去。是啊,要是一个人轻松自在,心里没鬼,兜里有钱,又没人四处搜捕你,那么你信步走来,随便走哪条路,上哪里去,都一个样。可实际的蛤蟆却忧心忡忡,每分钟对他来说都事关重要,而那条路却硬是不指点你该怎么走,你拿它毫无办法,恨不得踹它几脚才解气。

这个沉默不语的乡间道路,不一会就有了一个小兄弟——一条小渠。它和道路手拉手,肩并肩缓慢往前走,它对道路绝对信赖,可对陌生人却闭紧了嘴,一声不吭。“真讨厌!”蛤蟆自言自语说。“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它俩一定是从什么地方来,然后到什么地方去的。这一点,蛤蟆,你总没法否认吧?”于是他耐着性子沿着小渠大步朝前走去。

绕过一个河湾,只见前面走过来一匹孤零零的马,那马向前佝偻着身子,像在焦虑地思考什么。一根长绳连着他的轭具,拽得紧紧的,马往前走时,绳子不住地滴水,较远的一端更是滴着珍珠般的水滴。蛤蟆绕过马,在旁边站着,想看看命运会给他送来什么。

一只平底船滑了过来,和他并排行进。船尾在平静的水面搅起一个可爱的旋涡。船舷漆成鲜艳的颜色,和纤绳齐高。船上唯一的乘客,是一位胖大的女人。头戴一顶麻布遮阳帽,粗壮有力的胳臂倚在舵柄上。

“早晨天气真好呀!”她把船驾到蛤蟆身旁时,跟他打招呼。

“是的,太太,”蛤蟆沿着小路和她并肩往前走,彬彬有礼地回答。“我想,对那些像我这样遇到麻烦的人,确实是一个美好的早晨。你瞧,我那个出了嫁的女儿给我寄来一封十万火急的信,要我马上去她那儿,所以我就赶紧出来了。也不知道她那里出了什么事儿?你要是也做母亲,一定会懂得我的心情。我丢下自家的活计——我是干洗衣这行的,丢下几个小不点儿的孩子,让他们自己照料自己,这帮小鬼头,世上再没有比他们更淘气捣乱的了。而且,我又丢了所有的钱,又迷了路。我那个出了嫁的女儿会出什么事儿?太太,我连想也不愿想!”

“你那个出了嫁的女儿家住哪儿,太太?”船娘问。

“好像就在这条河的附近吧,”蛤蟆可怜兮兮地说,“挨着那座叫蟾宫的漂亮房子。你大概听说过吧?”

“蟾宫?噢,我正往那个方向去呢,”船娘说。“这条水渠再有几里路就通向大河了,离蟾宫不远了。上船吧,我捎带你一程。”

船娘把船架到岸边,蛤蟆千恩万谢,轻快地跨进船,心满意足地坐下。“蛤蟆又交上好运啦!”他心想,“我总能化险为夷!”

“这么说,太太,你是开洗衣行业的?”船在水面滑行着,船娘很有礼貌地问。“我说,你有个颇好的职业,我这样说不太冒失吧?”

“全国最好的职业!”蛤蟆飘飘然地说。“所有的上等人都来我这儿洗衣,不肯去别家,哪怕倒贴钱他也不去,就认我一家。我特别精通业务,所有的活我都亲自参加。洗、熨、浆、修整绅士们赴晚宴穿的讲究衬衫等等,一切都是我亲自监督完成的!”

“但是,太太,你当然不必亲自动手去干所有这些活计啰?”船娘恭恭敬敬地问。

“噢,我手下有许多姑娘,”蛤蟆随便地说。“干活的就有二十来个。可是太太,你知道姑娘们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邋遢的小贱货。我就管她们叫这个!”

“我也一样,”船娘打心眼里赞同说。“一帮懒虫!不过我想,你一定把你的姑娘们调教得规规矩矩的,是吧。你非常喜欢洗衣吗?”

“我爱洗衣,”蛤蟆说。“简直爱得着了迷。两手只要一泡在洗衣盆里,我就快活得不得了。我洗起衣裳来太轻松了,一点都不费劲!我跟你说,太太,那真是一种享受!”

“遇上你,真幸运啊!”船娘若有所思地说。“咱俩确实都交上好运啦!”

“唔?这话怎么讲?”蛤蟆紧张地问。

“嗯,是这样的,你瞧,”船娘说。“我跟你一样,也喜欢洗衣。其实,不管喜欢不喜欢,自家的衣裳我都得自己洗。我丈夫呢,老是偷懒,他把船交给我来管,所以,我哪有时间料理自家的事。按理。这会儿他该来这儿,要么掌舵。要么牵马——幸亏那马还算听话,懂得自个儿管自个儿。可我丈夫他没来,他带上狗打猎去啦,看能不能打上只兔子做午饭。说他在下道水闸那边和我碰头。也许吧——可我信不过他。他只要带上狗出去,但那狗比他还要坏……可这么一来,我就没有办法洗我的衣服了。”

“噢,别管洗衣的事啦,”蛤蟆说,这个话题他不喜欢。“你只管一心想着那只兔子就行啦。我敢说,准是只肥肥美美的兔子。有葱头吗?”

“除了洗衣,我什么也不能想,”船娘说。“真不明白,眼前就有一件美差在等着你,你怎么还有闲情谈兔子。船舱的一角,有我一大堆脏衣裳。你只消捡出几件急需洗的东西,那是什么,我不好跟你这样一位太太直说,可你一眼就瞅得出来——把它们浸在盆里。你说过,那对你是一种愉快,对我是一种实际帮助。洗衣盆是现成的,还有肥皂,炉子上有水壶,还有一只桶,可以从渠里打水。那样。你就会过得很快活,免得像现在这样呆坐着,闲得无聊,只好看风景,打哈欠。”

“这样吧,你让我来掌舵!”蛤蟆说,他着实慌了,他并不想洗衣服。“那样你就可以依你自己的办法洗你的衣裳。让我来洗,说不定会把你的衣裳洗坏的,或者不对你的路子。我习惯洗男服,那是我的专长。”

“让你掌舵?”船娘大笑着说。“给一条拖船掌舵,得有经验。再说,这活很没意思,我想让你干的愉快些。还是你干你喜欢的洗衣活,我干我熟悉的掌舵好。我要好好款待你一番,别辜负我的好意!”

蛤蟆这下实在是无话可说了。他东张西望,想夺路逃走,但是离岸太远,飞跃过去是不可能的,只好闷闷不乐地屈从命运的安排。“既然被逼到了这一步,”他无可奈何地想,“我相信,是谁都会干洗衣这种活的!”

他把洗衣用的东西搬出船舱,随便拿了几件衣服,就照着他偶尔从洗衣店看到的样子动手洗起来。

时间过了好久好久,每过一分钟,蛤蟆就变得更加恼火。不管他怎样努力,总讨不到那些衣物的欢心,和它们总搞不好关系。他把它们又拧,又搧耳光,可它们只是从盆里冲他嬉皮笑脸,心安理得地守住它们的原罪,毫无悔改之意。有一两次,他紧张地回头望了望那船娘,可她似乎只顾凝望前方,一门心思在掌舵。他的腰背酸痛得厉害,两只爪子也泡得皱巴巴的。而这双爪子是他一向特别珍爱的。

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惊得他坐直了身子,只见老板娘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一直在观察你,”她喘着气说,“从你那个吹牛劲儿。我早就看出你是个骗子。好家伙,还说是个洗衣妇哩!我敢打赌,你这辈子连块擦碗布也没选过!”

蛤蟆的脾气本来就咝咝冒气了,这一下竟开了锅,完全失控了。

“你这个粗俗、下贱、肥胖的船婆子!”他吼道。“你怎么敢这样对本老爷说话!什么洗衣妇!我要让你认得我是谁。我就是大名鼎鼎、受人敬重、高贵,显赫的蛤蟆!眼下我或许有点掉份儿,可我绝不允许一个船娘嘲笑我!”

那女人凑到他跟前,仔细地把他看了又看。“哎呀呀,果然是只蛤蟆!”她喊道,“太不像话了!一只脏兮兮的、叫人恶心的蛤蟆居然上了我这条干净漂亮的船,我绝不允许!”

她放下舵柄。立刻,一只粗大的满是斑点的胳臂闪电般地伸了过来,抓住蛤蟆的一条前腿,另一只胳臂牢牢地抓住他的一条后腿,就势一抡。霎时间,蛤蟆只觉天旋地转,拖船仿佛掠过了天空,耳边风声呼啸,他感到自己腾空飞起,边飞边迅速地翻跟斗。

最后,只听得扑通一声,他落到了水里。水相当凉,但是还算合他的胃口,不过凉得还不够,浇不灭他的那股傲气,熄不了他的满腔怒火。他胡乱打水,终于浮到了水面。他抹掉眼睛上的浮萍时,头一眼看到的就是那肥胖的船娘——她正从渐渐远去的拖船船艄探出身来,哈哈大笑地回着头望他。他又咳又呛,发誓要好好报复她。

他想游到岸边,可是身上那件棉布衫碍手碍脚的。等到他终于够到陆地时,又发现没人帮忙,爬上那陡峭的岸是多么费力。他歇了一两分钟,才喘过气来;接着,他搂起湿裙子,捧在手上,提起脚来拼命追赶那条拖船。他气得发疯,一心巴望着进行报复。

当他跑到和船并排时,那船娘一直在笑。她喊道:“把你自己放进轧衣机里轧一轧,洗衣婆,拿烙铁熨熨你的脸,熨出些褶子,这样你才像个体面的蛤蟆!”

蛤蟆根本就不屑于和她斗嘴仗。他要的是货真价实的报复,而不是不值钱的空洞洞的口头胜利,虽说他想好了几句回敬她的话。但是他打算干什么,心里有数。他飞快地跑,追上了那匹拖船的马,解开纤绳扔在一边,轻轻纵身跃上马背,猛踢马肚子,催马奔跑。他策马离开纤路,直奔开阔的旷野,然后把马驱进一条布满车辙的树夹道。有一次他回头望去,只见那拖船在河中打了横,漂到了对岸。船娘正发狂似地挥臂跳脚,拼命地喊。“站住,站住,站住!”“这腔调儿我以前听到过。”蛤蟆大笑着说,继续驱马朝前狂奔。

由于马儿是用来拖船的,并没有多少耐力,很快就由奔跑改为慢慢地走了。不过蛤蟆还是挺满意的,因为他知道,好歹他是在前进,而拖船却静止不动。现在他心平气和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做了件实在聪明的事。他心平气和地慢慢走着,而且专心挑偏僻的小路走,借此忘掉他很久没吃一顿饱饭的饥饿,而那条水渠被他远远甩在后面了。

他和马已经走了好几里路。炙热的太阳晒得他昏昏欲睡。那马忽然停下来,低头啃吃青草。蛤蟆惊醒过来,险些儿掉下马背。他举目四顾,只见自己是在一片宽阔的公地上,一眼望去,地上星星点点缀满了金雀花和黑麦子。离他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破烂的吉卜赛大篷车,一个男人坐在车旁一只倒扣着的桶上,一个劲抽烟,眺望着广阔的天地。他附近燃着一堆树枝生起的火,火上吊着一只铁罐,里面发生咕嘟嘟的冒泡声,一股淡淡的蒸汽从里面冒出来,令人不禁想入非非。还有气味——暖暖的、浓浓的、杂七杂八的气味,互相掺合、交织,整个儿融成一股无比诱人的香味,就像大自然女神——一位给孩子们安慰和鼓舞的母亲。蛤蟆现在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饿。上半天感到的饥饿,只不过是一阵微不足道的眩晕罢了。现在,真正的饥饿终于来了,没错,而且得赶紧认真对待才行,要不然,就会给什么人或什么东西带来麻烦。他仔细打量那个吉卜赛人,心里举棋不定,不知道是跟他死打硬拼好,还是甜言蜜语哄骗好。所以他就坐在马背上,用鼻子使劲嗅了又嗅,还盯着吉卜赛人。吉卜赛人也坐着,抽烟,拿眼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吉卜赛人问蛤蟆是否愿意卖他的马?

蛤蟆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吉卜赛人喜欢买马。蛤蟆也从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他也没想到过,大篷车总在四处走动,而且是需要马来拉动的。他从来没考虑过,要把那匹马换成现钱。吉卜赛人的提议,似乎为他取得急需的两样东西铺平了道路——现钱和一顿丰盛的饱饭。

“什么?”他故意说,“卖掉这匹漂亮的小马驹?不,不,绝对不行。卖了马,谁替我驮给雇主洗的衣裳?再说,我很喜欢这马,他跟我就像亲人一样。”

“那就去爱一匹驴吧,驴也可以干很多的话的,”吉卜赛人提议说。“有些人就喜欢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