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场游戏一场梦(珍藏一生的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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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乡村亲情

我的童年有两年的时光是在乡下度过的。

那是在1970年,我6岁的时候,因爸走“五七”道路,举家下放农村,回到了故乡哈达窑沟。此前,大姐作为68届知青已经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落叶归根。就这样,我们全家又在故乡“会师”了。

初到乡下,什么东西都因陌生而备感新鲜。老家的房前屋后都是菜园子。那青翠翠的小嫩葱。白生生的韭菜花,沿篱笆墙一路疯长的绿黄瓜,都深深地刻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乡村岁月,晨钟暮鼓。奶奶每天都叼着一杆长烟袋扎着一块油渍麻花的破围裙手里抱着个大猪食盆喂我们家养的那头大黑猪。我至今还能回想起祖母当年赶猪进圈时嘴里哼着“得得得”的情景。屋前的菜园子里有一个葡萄架。每到葡萄熟了时候,我就爱往菜园子里钻。可人小个矮够不着,只能干眼馋。这时候,爷爷就会拎上一把剪子剪下最大的一串递给我。那时候,年幼的我对爷爷充满感激。我曾在《遥想祖父》一文中说,在我们这个大家族中,我是惟一不怕爷爷这个威风凛凛的当家人的人,也是惟一没被他打骂过的晚辈。爷爷对他的这个小孙子疼爱有加。他曾领着我到生产队的香瓜地里,牛气地冲看瓜人喊一嗓子:“给我孙子拿几个瓜!”然后边跟旁人唠磕,边心满意足地看着我一通将瓜吃个够。临走扔下一句“记账。”

其实,乡村留给我童年的记忆并非都像故乡的青山绿水那般美好。只是因为年幼无知少不懂事,而不懂得世道艰难罢了。那时候,年长我6岁的我哥哥每天要往返五里路到长岭子上学。而我现在已经过世一年的二姐,当年正值豆蔻年华的16岁少女每天则要走15公里路到六四。九厂中学读书。一个来回就是30里地,天天如此。由于是下放,乡亲们都认为父亲犯了什么错误,尽管父亲被留在了县上工作,可还有人认为我们全家再也回不到城里了。所以,很受冷落与歧视。父亲能够凭本事走出乡间在城里做官,虽然官不大,可这对祖父来说,也是件荣耀的事。而今我们全家都被城市打了“退票”,这让祖父在村上很没面子。那段日子,性格暴躁的祖父变得更加暴躁,动不动就发火。一次,不知我哥姐他们犯了什么错,惹得老爷子一通大骂,言语中有一句很不中听的话,令我母亲极为生气。后来,父亲知道了这件事。一向孝顺的父亲第一次对他的父亲表示了不满。

到乡下的第二年,我们全家从爷爷奶奶家搬出,住到了村小学校旁边的一间土坯房里。也就是在那一年,我上学念书了。母亲虽然文化不多,可对我的学习督促很严。躺在土炕上,娘儿几个伴着一盏昏黄的灯光说着知心的话。乡村的冬夜真冷真漫长啊!“9·13”事件后,上面落实干部政策。父亲被调到市委工作。那年冬天,父亲坐着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回乡搬家来了。我们家回城了。可作为知青的大姐却不能和我们一块回去,她在农村待了整整八年。我现在仍时常想起在村口老柳树下,大姐教我唱那首《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的情景:“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手舞鞭儿响四方,百鸟儿齐飞翔。”别了,大姐!别了,爷爷奶奶!别了,故乡!等家里的东西都搬上车时,已是黄昏时分,天也飘起了雪花。父亲和我哥我二姐坐在卡车上,母亲带着我坐驾驶室里。司机黄叔打开了大车灯,两束耀眼无比的光柱照在乡村公路上。汽车载着一家人在苍茫的暮色和漫天的飞雪中向着城市疾速挺进……

有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个人的命运,人生的经历和轨迹真的不是个人所能完全把握的,它总要受到身处的时代的影响,总要被社会的大潮的冲撞的挟带,在生活的激流中浮沉,尤其是在“文革”那样一个特殊的年代。好在这一切都已成为历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