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梭
很多时候,我都在生活的命运中挣扎。我这个人缺乏技巧和手段,短于城府和谨慎,坦白直爽,焦躁易怒,挣扎的结果是使我更加被动,并且不断地向我的敌人提供他们绝对不会放过的可乘之机。直至最后我才发现,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只是在白白地折磨自己。我很愤慨,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我决定放弃服从命运的安排,放弃对这种必然性的反抗。在这种屈从中,我找到了心灵的宁静,它补偿了我经历的一切苦难,这是既痛苦又无效的持续反抗所不能给予我的。
促成这宁静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在对我的刻骨仇恨中,迫害我的人反而因为他们的敌意而忽略了一计。他们错误地以为只有一下子把最厉害的迫害加到我的头上,才能给我致命地打击。如果他们狡猾地给我留点希望,那么我就会依然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他们还可以设个圈套,使我成为他们的掌中玩物,并且随后使我的希望落空而再次折磨我,这才能达到刺痛、折磨我的目的。但是,他们提前施展了所有的计谋。他们一旦把我逼得无路可退,那他们迫害我的招法也就中止了。他们对我劈头盖脸地诽谤、贬低、嘲笑和污辱是不会有所缓和的,但也无法再有所增加。他们如此急切地要将我推向苦难的顶峰。于是,人间的全部力量在地狱的一切诡计的助威下,使我遭受的苦难达到了极致,但也到了尽头,肉体的痛苦不仅不能增加我的苦楚,反而使我得到了消遣。它们使我在高声叫喊时,把呻吟忘却。肉体的痛苦或许会暂时平息我的心碎。
既然已无力再改变这一切,那我就能泰然面对了,已不再惧怕什么?既然他们已不能再左右我的处境,他们就不能再引起我的恐慌。他们已使我永远脱离了不安和恐惧,这我得感谢他们。现实的痛苦对我的作用已不大。我轻松地忍受我感觉到的痛苦,而不必担心会有新的苦难再降临到我的头上。我受了惊吓的想像力将这样的痛苦交织起来,反复端详,推而广之,扩而大之。期待痛苦比感受痛苦使我更加惶恐不安,而且对我来说,威胁比打击更可怕。期待的痛苦一旦来临,事实就失去了笼罩在它们身上的想像成分,暴露了它们的最后面目。于是,我发现它们比我想像的要轻得多,我禁不住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享受这已经到来的痛楚。在这种情况下,我超脱了所有新的恐惧和对希望的焦虑,单凭习惯的力量就足以使我能日益忍受不能变得更糟的处境,随着这一次次迫害的到来,我的感觉已渐渐变得麻木、迟钝,对此他们已无办法应对。这就是我的迫害者在毫无节制地施展他们的充满敌意的招数时给我带来的好处。现在他们的支配权已对我毫无意义,我可以傲然面对他们了。
不惊慌的人可称之为有胆识的人;而临危不惧的人则称之为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