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
钱钟书(1910~1998年),字默存,号槐聚,曾用笔名中书君。他生于江苏无锡的一个书香门第,父亲钱基博是著名的国学大师。由于父亲的严厉督促,钱钟书自小打下了扎实的国学基础。19岁时,钱钟书考入清华大学外语系,几年后,到英国牛津大学留学,获得副博士学位后又留学法国。1938年,钱钟书归国任大学教授,致力于写作和学术研究,成为一位学贯中西的著名学者。钱钟书作品主要有散文集《写在人生边上》,短篇小说集《人·兽·鬼》,长篇小说《围城》和学术文章《谈艺录》、《管锥编》等。钱钟书的作品机警风趣,往往在幽默俏皮中寄予着对人生、社会的深切体察,耐人寻味。因此,虽作品不多,但篇篇堪称杰作,奠定了他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极高文学地位。
长篇小说《围城》是钱钟书的代表作,写于1945年和1946年。作者在《序》中说:“这本书整整写了两年。两年里忧世伤生,屡想中止。由于杨绛女士不断的督促,替我挡了许多事,省出时间来,得以锱铢积累地写完。”《围城》最初曾在郑振铎和李健吾主编的《文艺复兴》上连载。1947年出版单行本,1948年再版,1949年三版,受到了许多读者的欢迎。《围城》创作于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动乱年代,但它展示的却不是战火硝烟的世界,而是旧中国中上层知识分子的生活,它描写的是抗战初期国统区一部分高级知识分子的灰色人生。爱情婚姻是它探讨的重要问题之一,但它并非《儒林外史》那种讽刺小说,也非一般的言情小说,它实质上是一部人情小说,它的主旨是描写人性的弱点和表现人生的荒凉。
一个游学几国的留学生方鸿渐在回国的船上空虚、无聊,恰又邂逅香港的鲍小姐——一个漂亮迷人、放荡不羁、耐不住寂寞的女性。两个人打得火热,船到香港后,一切化为乌有。鲍小姐只不过逢场作戏,原来她已有未婚夫,方鸿渐感到这不是爱情的挫折,简直是被人玩弄,痛苦万分。满腔热情本想有所作为的方鸿渐一踏上死气沉沉、乌烟瘴气的上海,便产生了对希望的恐惧。求职不成,低就于挂名岳父的“点金银矿”(未婚妻已死,所以是挂名岳父)。
在上海混了一段时间后,无聊中和船上相遇的国内大学同学、留法文学博士、官宦千金苏文纨恢复了交往,并由她介绍认识了她的表妹唐晓芙——一个很甜美、纯真的少女。方鸿渐虽然暗中追求后者,却没有勇气和苏小姐分手。而苏小姐朝夕期待着他向自己表白、求婚。待他最后摊牌,时已太迟,盛怒的苏小姐恶意向表妹说方鸿渐是个骗子和恶棍。当方鸿渐去看唐晓芙时,唐晓芙还为苏文纨的恶意攻击而生方鸿渐的气。他默默地听着唐晓芙的责骂和讽刺没有辩白,唐晓芙在他离去以后立即后悔,设法补救过失,但却被一连串的巧合误会所拨弄,二人都很伤心,终于分手了。
爱情受到挫折、和岳父闹翻、和家庭疏远,方鸿渐怀着创伤和朋友一道到内地偏僻的三闾大学教书。然而,希望又落空了,学校远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从校长到系主任,从教授到助教,无一不在欺骗中生活。一学期后,方鸿渐又被解聘了。
在事业不顺利的情况下,方鸿渐糊里糊涂地和同校助教、还算合得来的孙柔嘉结了婚。而后怀着对明天的希望,携妻回到了上海。在上海没有靠山,求职又困难,妻子靠姑母找到了一份清闲而且薪水丰厚的工作,从此各种矛盾不断激化。方鸿渐与本来就不很满意的妻子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从口角直至动手打了一场,和妻子不欢而散地分手了。
丢下了昨天的失望,怀着对明天莫名其妙的希望,主人公又回到了内地。
《围城》所展现的,是抗战时期中国城乡的世态世相:沦陷后上海的骚乱和奢华,战时内地农村的凋零闭塞以及教育界知识界的丑陋腐败等等。在小说中,每一类人都各有特性,构成了一幅幅淋漓尽致的世相漫画。读者从这一生活层面描写中可以感受到20世纪40年代中国社会生活的某些落后景致与沉滞的气氛。
钱钟书以大学者而兼作家,用八斗之才创作《围城》。小说才情横溢,趣韵纵生,在艺术技巧上超拔独特。作品以中国传统的白描手法为基础,吸取了近代西方文学细腻逼真的人物心理描写,在人物塑造上深刻而精致,着笔不多,形象生动。作品无一处不聪睿俏皮,在说天道地中掺入讽喻的机趣,在热辣的喜趣高潮之中仍能酿成足够的悲凉气氛。下面以讽刺艺术和譬喻的运用举例简单谈谈。
比如,方鸿渐到赵辛楣的洋式公寓,没进门就听见国产女明星的《春之恋歌》把空气“撕割得七零八落”:“春天,春天怎么还不来?我心里的花儿早已开!唉!!!我的爱……”接下来作者写道:
逻辑的推论当然是:夏天没到,她身体里就结果子了。那女明星的娇声尖锐里含着浑浊,一大半像鼻子里哼出来的,又腻又粘,又软懒无力,跟鼻子的生产品鼻涕具有同样品性。可是,至少该有像鼻子那么长短,才包涵得下这弯绕连绵的声音。
小说中譬喻的运用,更是俯拾即是。作家明明在写某件事物,却往往旁逸斜出,多方引喻,左烘右托,触处生春。如方鸿渐不大情愿地吻了苏文纨,小说中是这样写的:
“这吻的份量很轻,范围很小,只仿佛清朝官场端茶送客时的把嘴唇抹一抹茶碗边,或者从前西洋法庭见证人宣誓时的把嘴唇碰一碰《圣经》,至多像那些信女们吻西藏活佛或罗马教皇的大脚趾,一种敬而远之的亲近。”
这种譬喻手段的运用自如,正是作家深厚的学养和广博的知识面在创作上的表现。这也是“学者型小说”的风格表现之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