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挂钟的时针刚指在九点钟,黄扬义办公桌上的电话便响起来了。
他赶快抓起电话,喊了一声“喂”,听筒里使飘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王,昨晚睡得好吗?”王森心中如通过一道暖流,说不出的舒服,先前几天的委屈,一扫而空。
“很好,局长您呢?”
周而勇用一阵笑声代替他的答覆。“上峰对你的表现,极为满意,准备颁给你嘉奖令!”
王森道:“谢谢,您知道俺不是为奖章而工作!局长,下一步的行动,还请您指示!”
“现在我也不能给你指示,因为青岛那里还没有电话来,假如我没电话给你,两个小时之后,你再打电话给我,我要跟卜局长联系了!”
王森收了线,心想两个钟头并不短,便与手下到茶馆去打发时间。
可是他们只坐了一个钟头,颜超雄便气喘吁吁地找上门来。“队长,周局长有电话,请你立即去!”
王森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分局,抓起电话来,未得他开口,那边已传来周而勇的声音:“小王,刚才青岛来电话,失去贾庆国和贾庆家的踪迹!”
王森一颗心几乎从口腔跳了出来,粗着声道:“青岛分局是怎样办事的,瓮中之鳖也会让他们归大海!”
“别急!码头各地早已有人把守,另者我已通知上海天津等地,估计他俩可能是潜回枣庄,你立即赶去枣庄,现在是收网的时候了!”
王森再问:“上海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假魏云果然就是小四哥,但他还未落网。不过楚老实、小洪和小柳已在广州被捕,现在在押解途中!”
王森颇觉意外,问道:“他们怎会在广州?”
周而勇说道:“经过简短的审问,楚老实在此之前的确不知道贾家的事,这只有小洪一个知道。朱真志迫他们去上海的时候才告诉他们的!小王,这次连我也不得不称赞你一句,你的推论跟事实,几乎是一模一样!”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要不是我熟悉你,还以为你也参与其中哩!”
王森有点飘飘然,忙问:“局长,你还未答覆我,他们为何会去广州,这点我却猜想不到!”
“他们跟朱真志一齐在东海被推下海,朱真志不懂游泳,在大海中必死无疑,但其余三人都懂水性,他们落水之后,顺水潜泳,后来露出水面之后,互相扶持在大海中求生。由于是在深夜,又游出轮船一段距离,船上的人没有发现。
“天亮之后,他们遇到一艘归航的渔船,被救上船,并跟船到汕头。由于他们知道很难在山东混下去,所以决定偷渡去香港,谁知在广州火车站偷钱,准备买车票时,被车站内的纠察员逮住,后来才揭出身份,那还是楚老实‘老实’,露出的口风!”
王森道:“他们也算时运不济了!”
“上峰有指示,对贾家不能用霹雳手段,处理手法要灵活!”
“他们可有说出朱真志这样做的目的和原因吗?”
“根据小洪供称,朱真志估计自己市长之位即将被卫副市长取代,换言之即将退休,而他在日本留学的儿子,因争风打伤了一位日本同学,被法庭判罚巨款,假如他短期之内,筹不到一笔钱,他儿子便要在日本坐牢了!”
王森恍然大悟。“哦!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上峰的确有意让他退休,因为他虽然清廉,但是办事比较保守,不符合新社会新时代的要求,大概他是听到了一点风声!”
吉普车又停在枣庄镇公所门外,王森跳下车便问:“小虎子,贾公馆的情况如何?”
小虎子见到王森,十分高兴,向他报告:“咱们找不到贾庆民,但其他倒十分听话,每天早上都来报到!队长,你那边有新发展吗?”
王森忙将一切告诉他跟胡平原,胡平原首次露出笑容。“这件案子可以了结了,其他的都是次要!”
王森道:“咱们还得去一趟枣庄!”
“什么时侯去?”
王森望一望窗外,道:“趁天色未晚,这就去,把所有的人都带去!”
省里的侦缉大队和枣庄镇的保安人员,守在贾公馆外面,荷枪实弹,一派剑拔弩张之势。王森只带着胡平原、小虎子、林五岭、朱国明、杨镇和黄成进去。
贾公馆内人丁虽然没有减少,但却一片萧条,像末日已至。
这次跟上次的气氛完全不同,除了王森之外,其他人全部抽出枪来。小虎子大声叫道:“所有贾公馆的长工女佣听着,你们全部到内堂去,没有命令不许出来,否则枪弹无眼,只把三位奶奶和贾大存的儿女叫出来!快!”
贾公馆扰攘了五六分钟,前堂没一个人,过了半晌,才见周氏、祝氏和潘珠娘都穿着孝服,带着儿女出来。
这些孤寡站在大厅上,全部都低垂着头。王森道:“你们家到上海运鸦片,在山东各地贩卖的情况,政府已经查得清清楚楚,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潘珠娘咬一咬牙,抬头问道:“你们有什么证据?”
王森道:“假魏云魏小四已在上海落网,楚老实则在广州落网,他们已经供出一切,另者青岛方面也去振飞面厂抓贾庆国和贾庆民!”
胡平原冷笑一声:“潘夫人,你上次口气硬得很,这次怕硬不起来了吧?政府很快便可以破获你们的贩毒机关,到那时候,要有多少证据,便有多少证据!只可惜贾大存做下的孽,要他很多无知的子孙受罪!”
周氏霍地跪下道:“队长,您行行好,放过他们吧,咱们三姐妹愿意受死!”
王森目光一扫,见周氏背后的人都是很年轻的,不由冷笑一声:“年纪大的都不出来,他们以为可以在贾公馆里躲藏一生一世吗?笑话!”
周氏连忙示意祝氏和潘氏也跪下,叩头道:“队长,他们不知道真相,所谓不知者无罪……”
王森冷冷地道:“将知情者收起来,把不知情者赶出来,你们以为这种手法很高明吗?假如政府接受你们一套,那么还要国法作甚?”顿了一顿他又道:“有一个办法,便是将在场的人全部绳之以法,否则如何平息受害者的愤恨?”
话音刚落,只见内堂冲出两位二十多岁的青年来,他俩也穿着白衣白裤,跪在周氏背后,道:“大妈,你不用说了,你们只知道有这种事,完全没有参与,还是由孩儿来承担吧!”
王森说道:“贾庆民,贾庆族,我早就料到你们是躲在家中了!快把他们都拿下!”
王森将贾家的周氏、祝氏、潘氏和贾庆民贾庆族两兄弟,送到济宁去,其他人则仍留在贾公馆,不过却不准他们离开,一面又派人混进贾家。
过了几天,贾庆国和贾庆家悄悄潜返贾公馆,却被化装埋伏在贾公馆的侦缉队员逮住!
经过省里派人进行一连串的审问,终于弄清楚真相。
原来贾大存干此业已有十年的时间,他跟魏小四合作,由上海偷运鸦片入境。由于他深谋远虑,从来不亲自沾手,由驻在青岛和烟台的心腹经手,而其在外地的生意只是一个联络点,和收钱的地方。
贾大存是“进口商”,很多“批发商”都不知道大老板就是他,因此多年来无人知道。至于朱真志是如何探听到的,则至今仍是一个谜。
魏小四因为有一次落货太多,但货到贾大存手后,却不认账,而魏小四又在山东找到新的代理人,条件又好,所以便借机除掉这个伪善的大鳄。
齐声远当日果然是打电话到温莎餐厅找贾庆国的,后来王百福打电话给他,约他到跑马厅外面倾谈。
由于贾庆国与王百福认为齐声远跟王森在一起,极不“安全”,所以一早定计杀人灭口,杀人当然不需要他们亲自出手,上海有太多待雇的杀手,随便都可以找得到。
贾庆国由于发现自己受监视,所以急忙赶返青岛,通知有关人员“撤退”,以消灭证据,但青岛分局一直有人在面厂外面监视,使他不能动弹,直至贾庆家自烟台赶去,两人商量过后,冒险化装工人搬货出厂,策马车离开。
由于各处码头加派人手严密监视,他们便走旱路回家,回家的目的只是要家人将钱设法运到外地去。同时他们也想带一笔钱离开山东,到江苏之后,再想办法溜到别省,重起炉灶。不料一回家便陷于天罗地网之中。
稍后上海方面也有消息来,魏小四已在法租界里被捕,准备控以杀人和贩卖鸦片之罪。
根据贾家兄弟的提供,全省侦缉队四处追捕与毒贩有关的人,事情传出后,全省哄动,山东老乡们都额手称庆。
公审的时侯,众首翘望,结果贾家四个大子,因为牵涉其中,被重判入狱,贾氏三个老婆知情不报,判入狱一年,其他子孙受监管两年,贾家的财产被充公三分之二。
王森以为破案之后,可以休息一下,不料却忙了几个月,累得人疲马乏。直至公审后才可以好好地睡一觉。
(全文完)
高健庭《抽不尽的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