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觉无趣,于是回了过去:“没事,我就是问问。”
若是平时他一定喋喋不休地打电话来问我缘由,我也乐意和他闲扯上一会儿打发时间,可是半天没有任何消息和电话,我正纳闷着,江风打电话给我,说是上次去我宿舍把钥匙丢在那里,顺便让我把他停在新街口大众书局车库的车取出来送给他,我便应承了。
取车的时候就顺便去新百转了一下,打算买一个小耳钉换换心情。就在柜台转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在我前面不远处走过,手里拎着几个袋子,我愣了一下,那个说自己在上海的人,现在正在背对着我,和他家明媒正娶的老婆边走边笑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样温和的笑颜,似曾相识,只是不再对着我。
我的视线长长久久地留在他们身上,直到专柜小姐试探地问我:“小姐,这个还要吗?”
我礼貌地笑笑:“开票吧。”
她看我的眼神复杂,笑容更多的是公式化,我不由得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好似一个小三哀怨的看着赵景铭,却摇摇头,拿起手机,那条讽刺的信息就在眼前,可是我却不能生气也不能揭穿他。
我不是他的谁,所以我什么也不能做。
走出商场的时候,我抬起头,灰蒙蒙的天,不似开春三月的明媚,而天空却诡异地开始下雨,突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
好似一瞬间天都黑了起来,路边的灯在雨雾朦胧中氤氲。
我开车十分小心,提心吊胆地怕在雨天出什么意外,快进江风家小区、单行道拐弯的时候,冷不防前面冲过来一辆电动自行车,我立马踩刹车,车倒是刹住了,我整个人还没有稳住,就感觉身后一下冲劲,胸腔一口气仿似要被撞飞,气血一齐往心口涌,恨不得一口气吐出来才舒服,这才明白,是追尾了。
后面车上有人下来,我也解了安全带跳下车去,那个人上来就先发制人:“你会不会开车呀,刹车能乱来吗?你看我的保险杠都被撞瘪了,还不知道水箱有没有事呢。”
我气得不行:“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我还没管我车子撞出什么问题呢,你倒是先上来反咬一口!一般的追尾是后车负全部责任,你当我不知道呀!”
从后车上又下来一个女的,唧唧歪歪得厉害,我查看了一下江风的车,保险杠全完,车体还受了点损。那车主约莫是个拉黑活儿的面包车主,见我不好坑,又磨蹭又不情愿的就是想不赔。我当场打电话叫122,来个警察,看了下现场,认定他的全责,江风也来了,站在雨地里面跟他们交涉。
雨水顺着额头一道道往下流,我的眼前雾蒙蒙的一片,眼前有车辆晕黄的光芒在身上一闪即过,然后我忽然就哭了起来。
我突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楚地知道,他们都走了,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这辈子遇到的男人,除了唐君然,都是毫无例外地溺爱我,永远是他爱我,比我爱他多,可是他们忽然都不见了。
赵景铭还爱我吗?我看到他对别的女人笑得那样专注温柔,和从前对我一般,但那一定是不爱了,因为我已经把他的感情消耗、践踏、无视,他总是有醒过来的一天,就如我忽然明白了自己再也不爱唐君然一般。
爱一个人越痴迷,其实醒来的时候,离开的越决然。
原来韩晨阳待我真的如这样,也许他真的是不爱了。他给我的真的太多了,那样一个风流傲气的人能为我收敛至此,连许博闻和韩晨琳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却一直在提防他,不信任他,并且一直在逃避。
他付出的用尽了,就再也没有力量去维持了,他同我一样,都是傲气的人,不肯轻易地低头,若是低头也不会在对方面前,若真的低到连自己都鄙夷的地步,那么接下来的就只有悄悄地离开,比如我也曾这样对待唐君然。
江风处理完走过来拉我:“走了,小妹,看你傻傻地愣在这里,也不晓得躲一下雨,连雨伞都不撑,你脑子里面想什么东西呢?”
我站在原地不动,他硬扯,我用劲掰他的手指,江风气得吼起来:“我不管你心情怎么不好,受了多少委屈,你现在得跟我回家,不然你别认我这个大哥。”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得像一个鬼,一步一步地跟在江风身边,回到他家,他丢给我毛巾:“你洗澡先,有什么话过一会儿再说。”
热水充盈了冰冷的身体,我感到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热气蒸腾的我眼睛都疲倦得睁不开,我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江风帮我擦头发,口气柔柔的:“以后心情再不好,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更不要认为这样做会让别人怜惜你,你都这么大了,不可以这么任性了。”
我心下一动,眼泪又一颗颗地掉了出来:“哥,我后悔了,我太任性了,从前一直到现在我总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个考虑。韩晨阳对我那么好,我却装作看不到。”
江风微微地愣了一下:“你和他怎么了,不是原来很好的样子?我一直看他对你简直好得没法子了,所以也没多问你们之间的关系。”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眼泪又簌簌地流下来,止也止不住:“我知道他对我的心意,我也知道自己喜欢他,可是我不敢承认,他一问再问,我都是逃避。结果现在他离开我了,是跟我的恶作剧还是真的等到了尽头,索性再也不愿意等下去了?”
江风脸色一变:“你从来没承认过你对他的感觉?”
“没有,在他面前,从来没有。”
他默不做声,很长时间之后,他坐在我身边叹气:“他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恰好是跟你一个性子,你若是喜欢一个人很长时间那个人却没有回应,你会怎么做?当然不会再等下去,你不能眼见自己受一点委屈,那你说韩晨阳呢?”
我心重重地一沉,之前自己设想过很多,总是抱着一种希望,可是这样的话从江风口中说出来,却是一种判了死刑的感觉,他重重地叹气:“在感情中,我们都偏向去做一个强者,仿佛那样才能保护得自己滴水不漏,结束的时候好像才不会很痛苦,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错了。”
我抹眼泪,却越抹越多,江风看了手忙脚乱地劝我:“小妹,别哭了,别哭了,我看了都难受。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韩晨阳,想跟他在一起?”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股脑把心里话全部倒了出来:“我喜欢他,我想跟他在一起,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对我,说离开就离开?我讨厌他,他骗我!他假装对我好其实就是打算离开我,我不要原谅他,我也不要去找他,我讨厌他。”
江风看我,表情怪异,没忍住就轻笑了出来:“我说,小妹,你怎么能这样?先是你自己任性倔犟在先,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了,聪明得过了头!要别人臣服,又不肯交出真心,说要别人真诚以对,等到别人掏心掏肺了,还要考虑分量够不够,别人受不了离开了,你却要死要活得拼命后悔,自己身上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全是别人不好,简直跟一个耍赖皮的小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我抹了抹眼睛,江风摸摸我的头:“你的性子什么时候都改好了才让人省心,可是偏偏这样才像你,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累极了倒在他的身上,困意袭来,江风扯了扯我的头发:“丫头,你真是不让我省心,若是有韩晨阳的消息,我一定告诉你,可是我不会左右他的选择的。”
日志 3月1日
我从来没有哭过那么多,二十多年的眼泪仿佛积蓄在一起,汹涌凛冽。
好像一场梦一样,所有的过往被现实的冷酷残忍地击碎之后,我开始反思自己,我忽然就明白当年我义无反顾地离开唐君然,好似韩晨阳不曾留恋我一般的决然。
初见面,是在开往莫斯科的火车上,年轻的军官叫托尔斯泰,可是他记不得她的名字,于是他叫她安娜·卡列尼娜。可是让他心醉的她只是一个骗子,来到俄罗斯是为了帮助老板赢得沙皇的赞助资金。他爱上她,为了她放弃前途,顶撞将军,于是火车开动,他被放逐到西伯利亚,再也不能回到故乡。
她等了十年,嫁给了当年让她来俄罗斯的人,为的只是一张西伯利亚的通行证。她千辛万苦找到他的住所,才发现他已经有了妻室。她告诉自己来晚了,来不及了,回不去了。
她策马离开,回到美国。从此一切记忆,一切青春,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她最后明白了她的爱情,可是却等来他的心如死灰,我的眼泪又一次止不住地流下,在我以为那曾经不过是一次任性的时候,爱情已经翻天覆地,面目全非。
很多年后,当动人的爱情终于和冲动的青春一起消逝,我们难过了。这样不顾一切地爱,这样心如磐石地等,最后还是幻化掉了。
从此不能相见,当爱情如此沉重,还有多少人会坚持自己的誓言?当守候变成了无望的归宿,瞬间明白,爱也会变成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