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我在浇花——”五楼探出一个娃娃头,哭丧着脸说,“不小心、掉了……”
“你搞谋杀吗?”薛贝贝仰起头,朝她嘶喊,“丫别动,姑奶奶上楼把你丢下来!”
她作势往楼道跑,五楼的娃娃头乌龟似的缩回头。
我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我刚才是不是在鬼门关徘徊了一圈?幸运的是阎王老子Pass了我?晦气地咒骂一声,扭头寻找那个救我的人。
于是,我看见了他。
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同学,他站在我的身后,白裤子上沾了肮脏的泥土。金棕色碎发,皮肤很白,睫毛很长,下巴尖尖的——要知道,一身白色并不是哪个男生都能穿的,如果不懂得干净的话。还有,金棕发色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染的,如果他长得很委婉的话。老天,他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就仿佛一尊闪闪发光的艺术品……
再顺势看去,可怜的行李箱倒在地上,拉链从中间向两边完全断齿。我艰难地爬起来,跌倒时崴了一下脚,于是坐在花坛上一边揉脚,一边犹豫是不是该向他道谢。如果不是他,我的脑袋也差不多是行李箱的下场,像装了拉链一样从中间拉开?
正陷入恐怖的想象,他的手居然伸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拍开它,“不劳烦您了,小心霉运会传染。”
他没说话,突然抓起我的胳膊,很迅速地将我横抱起来。
我的天……全身触电一般僵硬,好多女生在看我,我抓住他的衣领,“喂,你想死吗?”
鼻间弥散着淡淡的香水百合的味道,他不说话,很快将我放在路边的长椅上,然后在旁边坐下来,眯着眼睛,抬起头望天。
都什么时代了,还四十五度望天呢?
矫情。
“脑残啊?干吗动手动脚的?”我瞪大眼睛骂他,嘴上嘀咕,回过头,看见一名同学正在收拾花盆残骸,突然五楼又戏剧化地掉下来一个喷水壶,猛然袭来一种后怕的感觉。
“这个世界没有安全的地方。”他没头没尾地轻声说,“离死亡,很近。”
“地狱判官书上记载,本小姐距死亡还有一万年。”我冷冰冰地搭腔,“事实上,你离我这么近才危险,你看过《下水道的美人鱼》么?”
他抬起头,深吸一口秋日清凉的空气,微笑,“我是说,我们。”
一把澄澈的好嗓子,有一些忧伤,宛如静夜里的清泉,水汩汩、湿嗒嗒的,忧郁的气质居然让我想起那个在枯树林里拉小提琴的金贤重。
我也仰起头,讥诮道:“呐,看飞碟呢?”
“天空,总是有很多东西掉下来,树叶,飞机,陨石,天使,还有失恋的人。”
我恍神地瞅着他,完全不搭调的语言与不着边际的画面,在头脑中呼啸闪过。失恋的人,白色翅膀的天使,皑皑的白雪,还有红色玫瑰。
他忧伤的声音仍在持续,“活着的人可以四处迁徙,离开的人,却只能活在别人的记忆里。”
我的喉咙变成干涸的水渠,任何悦耳的声音都是生硬的沙砾,再也无法顺利流淌,我说不出一句话。天空澄净湛蓝,他的头枕在木椅背上,长睫遮住他的眼睛,树叶将阳光剪成不规则的小碎片洒在他的脸上。
浮光掠影之中,我看着他安静的侧容,竟然想起塔塔的脸,那个乖巧可人的姑娘,我的姐姐,她去了哪里……
这个家伙,勾起了我的伤心事。
“聂冰灰!”薛贝贝从花坛处跑过来,“见色忘义,救她不救我,你我之间恩断义绝!”
聂冰灰。
他的名字是,冰灰。
薛贝贝阴阳怪气地说:“你倒是挺会疼女人的呃?是不是看上她了?你知道她的底细吗?”
他微笑着摇一下头,单肩包抡在肩膀上,丝毫没有搭话的意思。
我戴上太阳镜,一跳一跳站起身,“得了,您也甭抬举我,本小姐对他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不奉陪了。”
薛贝贝夸张地捂住后脖颈,“啊!后脑勺都疼……春秋的人脑子有毛病吧?怎么都这么莫名其妙?姓黎的,你吃错药了,啊?”
呵,薛贝贝,你为什么要自投罗网呢?
终有一天,我要亲手把毒药一颗一颗地,塞进你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