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突然觉得喉咙堵得喘不上气,她走过去抱抱初石的肩,他说初石你的字已经很好看,你的眼睛也很明亮,妈妈会很开心的。说着,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初石抬起头,他深深地深深地拥起莫小,他说莫小,我们在一起吧。
莫小的泪淌在初石蓝色的校服上,她看着初石,我们在一起了。
天空上有飞鸟齐齐飞过,明净的天空被留下一道道明媚的切口。
我们在一起了。
可偏偏是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年岁。七月的阴灰天空,压得所有孩子痛苦呻吟的时候。
他们俩个在枝叶茂密的林荫下跳舞,在夜晚清爽的广场上唱歌。
初石不会忘记,莫小跳雀之灵那一段上误了的节拍。
莫小不会忘记,初石在弹致爱丽丝时那一节落下的音符。
七月的天空,日渐阴霾。
初石忘记不掉,莫小父亲望着巷口牵手相依的他们,眼神中的冰冷。
莫小忘记不了,初石的爷爷看到江边拥抱细语的他们,呼吸的艰涩。
初石握紧莫小的手,我们要坚持啊,莫小。
莫小依着初石的肩,我们要坚持吗,初石。
终于是年少,终于是懦弱。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噪动在一张明信片后,恢复静寂。
初石:
我放弃了,我再撑不起那么多的是非。原谅我。
但请记住,我们曾那么用力的,在一起。
莫小
这张明信片被在割脉自杀的初石手中发现。这薄薄的一张纸,被染上厚厚地血迹,再也褪不去。
莫小的生命,是另一片的腥红。腥红的天,灰色的地,生命从未如此沉重。
莫小从此开始发疯恋上梁朝伟,初石喜欢他的眼。
莫小从此再不穿校服,初石蓝色的校服被她收在柜底。
莫小此后再不跳舞,那个误过的节拍,再回不来。
莫小始善待爱她的男子。那个逝去的初石,不会再有。
莫小与朗生
四月份的时候,校园的树长出新叶,操场上的野草抽出嫩芽。
阳光和煦,微风吹散往去一年地上的枯叶,吹散了莫小的长发。
等啊等,猜啊猜,莫小听到朗生说,在一起吧,我们。
莫小抬头,看到了明媚的阳光,和更加明媚的朗生,迎上朗生的伸出的掌,莫小闭上眼睛。
朗生,朗生。我用了两年的时候戒掉了安眠药和镇静剂,却最终遇到你啊。
朗生,朗生。我下了一年的决心和勇气,才握紧你的手。一定不要,弄丢我啊。
朗生真的会对莫小好。他会在放学的时候,在食堂占好座位等着她来;他会在下雨的夜晚,为她买一碗冰粥,骑两个小时的车;他会在阳光强烈的下午,遮一方荫凉给椅子上酣睡的她……
靠在朗生的胸膛,莫小宁愿岁月就此荒芜。
冰糖水梨的甜,新疆香瓜的蜜,莫小享过整个夏。
朗生温热的嘴唇覆她唇上,含上双眼的时候,莫小看到林荫上转身跑开的苏苏。
朗生的气息迎面袭来,清新的花草香抑或是浓郁阳光的味道,莫小不去分辨,她心里默默说声,对不起,苏苏。
这年的七夕一定不是个好日子。
莫小去另一城市参加朋友婚礼,喜糖吃完,才忽地想到这个日子才是中国的情人节。她想到朗生,想到他一个人孤单单地在宿舍里。莫小的心就突然痛了一下。
道句告辞,莫小赶上最后一班省际长途车,她琢磨着给朗生怎样的一个惊喜。
莫小一路跑到宿舍,她当当叩门,她笑面如花。
无人应。莫小眉头微微皱起,她绕到窗口,她喊,朗生,朗生。
她只喊了两声,就猛地收了口,她看到朗生站在地上,怀里搂着只穿一件胸衣的苏苏。
莫小死命地捂着嘴,她的手指陷进皮肤里,她的眼泪落了一地。
她听到苏苏说,什么时候结束,朗生,我不介意与伊子同拥有你,可是莫小,我不要。苏苏气若游丝的声音,像在莫小心上扔把不定时的雷。
苏苏别闹,快穿好衣服,你与伊子,朗生哪个都舍不得。莫小,我还不能放她。朗生在苏苏唇上温柔一吻,为她穿好衣,快去吧,怕莫小回来。
莫小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的出现在朗生推门的那个瞬间。
朗生与苏苏同时愣住,他猛得收回抚在苏苏腰际的手,搭回到莫小肩上,说,这么快就回来了。眼神表情手势,偏看不出半点不自然。
苏苏也看莫小,眼神冷峭的让莫小身子一晃,看着苏苏这样跑开,莫小眼泪散了一脸,她推开朗生的手,她说,顾朗生,你放掉我,好不好……
朗生一把扶住身子摇摇欲坠的莫小,他说莫小,你说什么呢,先进屋呢。
莫小用力推开朗生,她退到楼梯口,跌坐在地上,他朝朗生喊,你到底要几个女人才叫满足!
朗生原本拉她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他说莫小,你这样聪明,这么早识破。
识破,这样早。哈哈……
莫小晕厥过去。
朗生与苏苏
苏苏认识朗生,没有比莫小更早一步,却比莫小近了百步。
认识朗生之后,苏苏才知道表姐伊子是朗生的女朋友。于是接得更近。
若不是那天表姐临时出门,苏苏也不会陷进朗生这混水中。
一年前的夜。苏苏在表姐家洗过澡,披着浴巾在黑乎乎地屋子中做面膜。
门锁被打开,苏苏没有在意。朗生站他面前,她仍没在意。
朗生错将这脸上盖着厚厚面膜,披着的伊子浴巾的苏苏当伊子。
他俯身吻了苏苏的唇,双手滑过苏苏的腰身。
苏苏正要尖叫,就被更热烈的吻困了身子,她躺在沙发上,她失了力气。
在朗生褪下她浴巾的那一刻,她终于叫出声。
朗生一惊,忙打开壁灯。粉红色灯光下的苏苏,扯着浴巾包着身子,眼里满是泪水。
朗生站她面前,先是不知所措,但只是几十秒钟后,他重新吻了泪眼婆娑的苏苏。
她听到他说,伊子没有这样好的皮肤。苏苏,你是天使。
苏苏在表姐回来前离开,带着朗生的吻痕,朗生的气息。
她恨自己这样轻易爱了顾朗生。她知道爱了顾朗生,她便再不是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
她心有愧疚,她对不起伊子。她接受小白。
小白第一次吻她。在一个满天星光的晚上,她闭不上眼,她心里没他,她看到从林边经过的莫小。
她想起朗生说他将要定莫小,她的心狠狠地痛了起来。
她咬破小白的嘴唇,她发疯般跑开。
她知道自己再回不去。她和莫小,她和伊子,她和朗生,她和小白。
她知道自已回不了头。爱了朗生,她将万劫不复。
朗生和初石
初石死得时候不过十九岁。多好的年华,却沾满腥红。莫小,你是魔鬼。
高三那年,朗生日记本里这样记录初石的死亡。
朗生是初石的亲弟弟。相差一岁,却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
朗生五岁的时候,被爸爸带走。与另一个阿姨生活到一起。而初石跟了体弱多病的妈妈。
初石的身子也一样的弱,他上中学时,得了肺炎,休学一年。
那一年是他们在一起玩耍的最长的时光。爸爸付了初石的医药费,并要朗生为初石补习。
生了病的初石做弓箭给朗生,他做的弓箭线条圆滑,边幅整齐。朗生拿着这个弓箭,都不舍得玩。于是这把弓箭就一直跟着朗生。从中学到大学。
卧在床的初石把所有的好吃的分两份,悄悄地塞给朗生,他告诉朗生,别让大人看到,于是朗生就蹲在初石床前,狼吞虎咽地把这些全部吃光。看着朗生吃的一脸的果汁,初石笑出了声。
或许幸福的时光,才会往往短暂,而不幸,才往往让人那样转不回身,跑不开那些哀伤的大背景。
初石返校重读的时候,爸爸的工作调到市区,朗生也跟着转学去另一个城市。
车子开动的时候,初石从小巷子里追出来,他追着汽车一直跑。
朗生趴在窗户上拼命地喊,他喊哥哥,哥哥再见。
初石为朗生做了一书包的玩具呀,在初石摔在路边的时候,那些玩具被一个卡车碾得粉碎,初石看着一摊破碎的玩具,号啕大哭,他喊,朗生啊,朗生。
再一次的见面,却是黑白色的场景。美丽的花圈。照片上,初石美丽的眼。
朗生看到那张明信片。看到那个负了哥哥的小莫的每一句话。
他就再没哭出来。
他完全长大。将初石留下的玩具压回柜底。到处搜集梁朝伟的海报。然后一件件烧给初石。
他发奋读书。以全市第二的成绩走进了莫小所在的这所中等学校。
老师捶足顿胸,重点的分数,怎么去了普通的学校。
因为莫小在这里。魔鬼在这里。
朗生对小白这样说。小白是朗生高中时的好友,他陪朗生报上这所学校。
他以为可以化解,朗生的仇恨。
直到苏苏哭着跑回来,告诉他,莫小看到他们在一起。
小白的心就陷到无底的黑暗中。
朗生。如果你能快乐。朗生,如果你能让死去的初石长眠,那么小白无怨无悔地帮你尽心演完全场戏。
可为什么我的心隐隐在痛,我的天空有飞鸟划破长空,发出悲伤的鸣叫。
朗生,难道我们错了吗?
这样结局
莫小知道这一切,是在隔天后的一个傍晚。
小白叫住她。
她并不想停脚,若不是小白在她身后喊出初石名字。
还记得吧。莫小。
莫小突地收了步子,她回过头,一脸迷惘。
朗生是他的亲弟弟。莫小,你害死初石,是你害死他。小白仍然站得远远,盯着莫小的脸。
莫小突然笑了起来,她笑得弯下身子,笑得坐到地上,笑得泪水四溅。
她说原来是这样,小白,初石是我害死,我那么爱他。我曾经那么那么爱他,他用生命还我,可我是那么的胆小,我甚至不能面对他,我听到哀乐,我听到他家人的哭泣,看到他们的眼泪,我却哭不出来。小白,我早知道,我会有报应,不是朗生,也会是别人。我是凶生,我早知一生,我已经没有再爱的权力……
莫小的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中,她声音发抖,她说小白,你知道初石入土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吗?小白,你看我有多冷血,我在林子里跳舞,跳孔雀的舞蹈。小白你看过孔雀跳舞吗?
莫小突然抬起头,她说小白,你知道孔雀是如何跳舞的吗……
小白不知怎样是好,他想扶起莫小,可他迈不动步子,他站在原地,突兀的摇摇头。
莫小就在这一块空地上,跳起了舞,她笑颦如花,她扬起白皙的脸,细长的颈弯成一个美丽的孤度,她修长的手指立在额前,似在寻找……
小白看着她,她只是在空中轻轻地翻转一周,小白就似乎看到真正的孔雀。
一只遍体鳞伤,寻找过往的,真正的孔雀。
朗生退了学,回到初石所在的那个城市,找一份简单的工作。伊子与苏苏,他哪个都不带走。
小白争取到留校资格。做名大学讲师。
他会常常去看望同一城市的莫小,洁白的精神疗养院中,她整日跳着同一支舞,一段错了节拍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