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画像砖,两汉时期还有用多种形式雕记年号的纪年砖,也有几何纹、云纹等纹饰的花砖。中州汴洛一带还曾发现很多罪犯的葬砖,称作“刑徒砖”。形徒砖只记人名及死亡的年月,全是用刀刻划成字,笔道天然质朴,不加雕琢。笔者参观洛阳博物馆,在馆内就目睹了不少这样的古砖。纪年砖、花砖等,有的工整,有的古拙,对于考古和书法及装饰艺术的研究,也是不可多得的。齐白石的书法、篆刻就从刑徒砖里吸取了有益的成分。
魏晋南北朝的墓砖,以东晋为多。当时民间风俗,士大夫治葬做坟,必用特别烧造的墓砖。这种砖坚牢厚重,两侧都有文字,记治葬年月和墓主名字,或治葬子孙名字。另外还有一种长方形墓砖,两面刻着简单的墓志铭,大多出于江南晋宋人墓中。因那时禁止刻石立碑,故改用土砖。这种古砖,称为“砖志”,也可将其归人墓志之属。南宋时曾出土过著名的王羲之《保母砖志》。近年来南京一带也发掘到不少。新疆高昌古城发现过一批砖志,其文字不是刀刻的,而是用朱笔写的,出土后容易漫灭,故存者不多。黄文弼编过一本《高昌砖集》,罗振玉编过一本《高昌砖录》,为这些古砖留下了记录。
秦汉魏晋南北朝时代的古砖在宋代已不断有所发现,但没有引起人们的特别重视。直到清朝乾嘉时代,古砖才成了收藏家寻觅的对象,并进入金石研究领域。古砖之所以进入收藏领域,与当时金石考据之风的兴起有关。正如清人所讲:“乾嘉巨卿魁士,相率为形声训诂之学,几乎人肆篆籀,家耽苍雅矣。诹经榷史而外,或考尊彝,或访碑碣,又渐而搜及古砖。”
清乾嘉时人梁绍壬的《两般秋雨庵随笔》卷五中记有“古砖”一条,言及“仁和明经赵宽夫先生坦,好聚古砖,于断垣败甃间,极意搜讨,前后共得凡六十有一”。书中说,赵坦的藏品,有两块上有孙吴纪年,有21块上有两晋纪年,始于吴主亮太平元年,迄于晋孝武帝太元四年:有4块上有吉利语,分别为“吉利叶宜”、“万岁不败”、“弄吉日造”、“六月黄吉”,有6块上面题识姓氏,分别为“褚谒者”、“陈叔惟”、“贺信”、“章氏所作”、“章先作记”、“哙壁”;有21块上有古钱文,似为六朝厌胜之品;此外还有人形的、双鱼形的,等等。“其字有篆有隶,悉方整古劲,画亦奇愕有致。先生珍此,因自号日保甓居士”。
清人钱泳的《履园丛话》卷二也有“古砖”一条,言称他从友人那里借拓古砖计30种,且在书中一一说明其来历和特征,以“传文艺林,亦可备嗜古之一助”。这些古砖分别是:汉万岁砖、汉五风砖、汉竟宁砖、汉建平砖、汉永建砖、汉本初砖、汉中平砖、汉长亭砖、吴宝鼎砖、吴潘冢砖、晋太康砖、晋蜀师砖、晋永平砖、晋元康砖、晋永宁砖、晋永兴砖、晋永嘉砖、晋建兴砖、蜀汉建元砖、东晋泰元砖、晋咸康砖、晋永和砖、宋元嘉砖、宋泰始砖、梁天监砖、梁台城砖、隋大业砖、唐大和砖、唐大中砖。钱泳还对古砖的题字作了研究。
乾嘉时及乾嘉之后,张廷济、陆增祥、阮元、陆心源、况夔笙诸人亦大量收集古砖,文人中以致相习成风。如苗先路得君子馆砖于河间,李申耆得廉颇墓砖于寿州,冯柳东著《浙江砖录》,皆见于文献所载。阮元积得汉晋八砖,因题室名曰“八砖吟馆”,宾友联吟,乃编为骸Ij烛集》三卷。陆心源收藏古砖达800余块,作《千甓亭古砖图录》20卷,他的许多藏品现收藏在浙江博物馆。张廷济曾在海盐观海潮,海潮远退数十里,见井灶街墓基址,其中有古砖累累,于是雇渔人担之,得汉晋古砖8块,因取名读书处曰“八砖精舍”。八砖之中,有汉永宁元年砖、太康年郭家葬砖等。况夔笙在扬州,见虹桥西南有颓垣一角,屹立荒烟蔓草间,便请郭姓老仆登城寻砖,先后得城砖7块,既有唐砖:也有宋砖。况又将一断砖琢为砖砚,苍坚致润,非他砖所及,甚为欢欣。
古砖伪作,清代已有所见。据《笑笑录》卷六载:毕沅出任陕西巡抚,正值六十寿。有一县令命家丁送来20块古砖作为寿礼,并将砖名拓出,装成册页,古雅可爱。喜爱金石的毕沅见之甚喜,特地接见送砖的家丁,说道:“我过生日,你的主人送±这样风雅的礼物,我甚为感谢。你回去代我向你主人致谢,过几天我再写信给他。”那家丁顺口答音说:“小人对这件事也出力不少。”毕问其缘故,仆人便将其主人如何觅旧本摹仿,如何在某处定造,如何上色,如何使之剥落,如何使之生出苔鲜,一一言之,毫不隐讳。毕听后,不作一语,拂袖而人。钱塘还有一位叫孙承祖的文人,嗜好古砖,也曾被人欺骗。同治年间他游台湾,每到一处便以重金购买古砖,行囊中装十几块大砖,一有闲暇便取出,陈列于几案,一一摩挲,至夜不倦。其实这些砖中,半数是赝品。
清朝人对古砖尚且如此看重,今人则更应珍惜它了:百年前世间已流有古砖赝品,今之藏者更需要严加鉴别了。清代以来,不少文人喜用古砖作砚,称为“砖砚”,这种雅好在文人中至今不衰。鲁迅亦爱古砖。他早年收藏的砖文拓片,已经被鲁迅博物馆编辑成《俟堂砖文杂集》,由文物出版社出版。
十四、汉瓦难求
“汉瓦”也不是单指汉朝的瓦,战国时期和秦汉魏晋及隋唐时代的古瓦均应在文人收藏之列。
古瓦最有价值的是瓦当。据我的一位朋友讲,60年代初他到西安办事,在咸阳农村就见当地农民有卖瓦当的。他们都很在行,常见的瓦当,如铭文是“美意延年”等吉语类的,一块卖70多元,罕见的更是相当之贵。如今,在西安,霍去病墓的瓦当拓片,一张已卖到250元。
瓦当是宫殿屋檐头那块筒瓦的底,有圆形的,那是覆瓦:有半圆形的,那是仰瓦。瓦当初创于西周,当时纹饰较为简单,有粗绳纹、细绳纹、重环纹等。战国时期,建筑物讲求华丽,瓦当艺术随之发展,题材日趋广泛,有鱼、鸟、鹿、虫、草等,出现了取材于自然的新风貌。这一时期的瓦当多作半圆形。其中燕下都山形瓦当,卷云瓦当,饕饕瓦当,三晋之卷云纹瓦当,齐鲁之树纹、鹿纹瓦当,洛阳之涡形、鹿、双麟瓦当,既传神而又富有韵律,代表了战国瓦当的艺术风格。
秦汉时代是瓦当的鼎盛时期。从咸阳、西安、临潼等地出土的瓦当来看,秦代瓦当除鹿纹、鱼鸟纹外,又有了四兽、双猫、夔风、鸿雁等形神兼备的纹样。这样的纹样一般都有象征性,多取其吉祥如意和求安求福之意。秦代还出现了字纹瓦当,字体多是比较典型的小篆书体,行款较为固定,少有图案。如“羽阳千秋”、“千秋利君”等皆如此。“永受嘉福”为缪篆字纹瓦当,其文字与秦代缪篆玺印在书风上相类似。此类瓦当绝少发现。另外还有一些特殊字纹的瓦当。它们不仅在字数上有所增多,而且在画面的构思上有奇特之处。如“维天降灵,延元万年,天下康宁”12字瓦当,以小篆书写,文字工整,字形轮廓大小均匀,可与同时代之碑刻文字相媲美。
瓦当纹饰发展至汉代,进入高峰时期。它的艺术风格吸收了先秦以来的精华,同时融入了当时的艺术特点,无论在艺术形式和内容上都有重大突破,显示了汉文化驾驭工艺美术的思想力量与高超的工艺水平。这一时期的瓦当以云纹图案的居多,云纹组织在网心外围或网边中间,千变万化,形式多样。动物瓦当中有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像为图案的四方神瓦当,也有豹纹、虎纹、凤纹、鹤纹、马纹、龟纹、蛙纹、玉兔纹的瓦当。四方神瓦当多组成合套,有驱邪之意。四像形象细腻动人,力度超凡,富有磅礴气势。
汉代瓦当中,以字纹瓦当的数量最大。字纹瓦当的思想内容比秦代有所扩展,大致可归为宫殿、官署、祠墓和吉祥语4类。在形制上分区划界,中心乳点与联珠给铭文安排了一个固定的模式,在这个范围内,作出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均衡与变化。文字数目有单字、双字、3字、4字、5字、6字、8字,12字不等,书体亦有从简趋势,而且用笔粗犷,茂美雄密,纵横无拘;构图则酣畅饱满而又富于变化。1974年在茂陵发现的“天地相方与民世世中正永安”之12字瓦当,由外圈8字、内圈4字组成,篆文错落,布局协调,它是汉武帝陵寝宫殿所用:其旁霍光墓附近出土的“加气始降”、“屯泽流施”、“光旭块宇”、“道德顺序”4件字纹瓦当,烂漫多姿,变化无穷,似为祠堂、园邑之用。两汉时期的字纹瓦当,于醇朴中求文字结构之气韵,于多姿多彩中求装饰之意味,体现了汉代的艺术面貌与时代精神,是中国陶制文物中独具魅力的珍藏。
秦汉以后的瓦当,亦有图案及字纹较为精彩者。北魏早期的字纹瓦当,如“富贵万岁”,在书体、用笔方面与北魏墓志铭为同一系统,颇有北碑之韵味。隋唐瓦当主要以佛教图案“莲花纹”为主要装饰纹样。出土于元代古城的元代瓦当,有“常山长贵”4字吉语,“常山”2字有楷书笔意,“长”字带有几分隶意,“贵”字则与汉代铜洗上的铭文相同,而且文字与图案相映成趣,别有一番艺术风貌。但总的来说,它们的艺术水平,与秦汉瓦当已不能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