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锡华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他常常半夜才回家。妻子唐耿英炖的鸡汤热在锅里。她一听到门响就立即爬起来,把鸡汤端上来,让刘锡华喝。丈夫明显消瘦了,连炖了八只本地鸡也补不回来。眼见他一天天消瘦,唐耿英就说:
“看你被担子压扁了,身体被压垮了,这摩天怎么办啊?!上头也不理。”
省里、市里一些人是收到刘锡华和熊瑛的信和报告的,就是谁也不作答。想到这点,刘锡华叹了一声说:“都说国企问题多多,谁也怕管,让这奇难杂症拖成癌症,谁也救不了……”
“你也不必操劳太多。总应安排半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唐耿英实在心痛才这样说。她知道说了也白搭,刘锡华是没有空去看病的。
几乎整整一夜刘锡华都在咳嗽。
“是发烧感冒了?”耿英下床去找痰盂。
“不发烧……就是疲劳不想动。”刘锡华说着,又连续咳嗽。
黎明时分,刘锡华才稍稍入眠。
没有关的BB机,突然报时:六点三十分。
是刘锡华请Call台在六点三十分把他叫醒。
他懒洋洋的勉强起了床。
“才合眼又起床,你要出去吗?”妻子也一夜没合眼。
“我得走了,七点半,马副省长上飞机,我得赶去请示汇报……”刘锡华好不容易才约到这大忙省长。这几天白天不是剪彩,就是名人高尔夫球比赛,晚上这个宴会,那个桥牌赛,把马副省长给累坏了。
七点三十分。
马副省长的秘书小陈在办理登记证。马副省长已被送进贵宾候机厅了。
刘锡华边咳边进入贵宾候机厅。
马副省长在闭目养神。他很会生活,早晨,在空调厅里延续一下睡眠时间是很有必要的。即使是半睡半醒,也总比睁着眼好。
刘锡华见马副省长很累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把他叫醒。
不叫醒怎么行。是他约定的时间的,起飞前半小时。我这半小时,他们已相约了八次了。
服务小姐示意他不能打扰马副省长。刘锡华只得在旁边坐下,听副省长很响的鼾声。
约过了十分钟,陈秘书进来。
刘锡华正要开口,陈秘书用手作了个召唤的姿势,即叫他过去另一个沙发上坐。他过去了。
陈秘书小声说:“最好不叫醒马副省长,他昨晚玩完了保龄球,已是十二点,宵夜以后又打桥牌,三点四十五分才洗澡……你看,他睡得多香甜!”
“是马副省长约我来的,”刘锡华咳嗽不止,怕影响马副省长睡眠,用手死死堵住嘴巴,继续说,“他约我起飞前半个小时……”
小陈摇摇头,说:“他定的时间也不行,他再不迷糊一下,恐怕上飞机也难。有啥事同我讲,到北京时我再同他汇报吧!”
刘锡华当然不能强行叫醒马副省长,他睡得这么熟,叫醒他刘锡华也于心不忍。
刘锡华又把一个报告拿出来,说:“还是我们摩天建筑总公司和外商签合同开发桥西临江土地的事。外商见魏巨兵总经理被撤职了,想反悔——这对摩天,对国企来说损失太大了。”
“好,有材料最好,我送到他的手上就是了。”小陈说着把报告放进挂包里,说,“你先回去吧。”
刘锡华又想咳了。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喉管,等到出了大门,才无休止地咳了起来。
刘锡华被妻子唐耿英强行拉去医院检查。
可怕的事情让唐耿英昏了过去:刘锡华患肺癌晚期,立即住院。刘锡华突然一言不发。
耿英只知道魏巨兵的电话,给他打了电话。她忍不住对魏巨兵大哭一场。这位修养很高,素质很高的中学老师再也无法按住自己的悲痛。
魏巨兵飞车赶到医院。
刘锡华勉强地笑着:“魏总,有什么办法?人固有一死……”
“你不能死!”魏巨兵像在当老总时给人下命令一样,声音十分强硬,“你死了摩天就死了,一千多人就会失业,十多亿资产就会葬于珠江……我魏巨兵也不能死……”
他边说边流泪。
他用有力的双手握着刘锡华的手。
耿英正紧急地为刘锡华办理入院手续。
生与死隔着一层薄纸。唐耿英突然感到天灾人祸已经降临。
她强忍着泪。她回到学校不露声色。
她坚持上完最后两节课。头发上还蘸着白粉的她赶回医院照顾丈夫。
连续五天,刘锡华都在咳嗽,咯血。
熊瑛和李东方闻讯大惊。
他们觉得摩天无帅,问题非同小可。这事如果让龚德、刘远志和洪志峰三家知道就更不好了。
魏巨兵的心快要爆炸了。
他对熊瑛说:“是你把外商拉来的,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摩天还是多灾多难。对不起你们啊!”
李东方说:“我已做最坏打算,龚德若撕毁合同,我再组织集团顶上,我集团可以成为一股主要力量。不过要极力稳住龚德三人,‘四高’本来是最佳组合。”
魏巨兵很伤心地说:“孔濠走了……我们的功夫已经白费……”
熊瑛把魏巨兵请到东方宾馆,研究面临的问题。
魏巨兵决定亲自去找彭凯副市长,他直接管国企。三人到了市府。
彭凯一听刘锡华住院的消息,就摊开两手,无奈地说:“帅没有了,彻底没有了。国企的领导,病的病,贪的贪,辞职的辞职,我看困难越来越大了。”
“我究竟犯了哪些错误?这样处分我?”魏巨兵在这个远房亲戚面前大发牢骚——他极少这样冲动,“我擅自离职?但我一直在为摩天做策划工作。我救翟美美?我不救她,她就会被野兽践踏至死!我和一些女人的关系?那是我的隐私……我连一点隐私权都没有吗?”
魏巨兵已经豁出去了。他从未这样大发雷霆,他在彭凯面前发誓:我要申辩。纪委的领导为什么这样不作详细调查就处理我?”
彭凯也觉得对魏巨兵的处分太草率了,连他这个主管国企的副市长也不知道。
他给在北京开会的马副省长打电话。
关机。
陈秘书的电话也不通。
“巨兵,你把详细情况写出来。我负责送给市领导,送给纪委书记。”彭凯说。
彭凯说完,同他们坐车到了医院。
刘锡华躺在床上,好像一落千丈。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中午一项检查结果表明,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肝,情况非常危急。
他见彭凯来到自己的床前说些安慰话,就坐起来,拉着彭凯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彭副市长……我不争气……魏巨兵是摩天的灵魂,我只有一个心愿:希望组织进一步调查,撤销那个要命的决定,让他继续当老总……摩天不能倒……”
彭凯说:“刘总,你放心,我立即反映你的意见,你好好养病,一定要战胜病魔,早日康复。”
唐耿英已经感觉到半边天塌了下来,一个弱女人已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天天抽空守在丈夫身边,流着泪说尽了安慰话;又赶回学校去上课。她无声无息地来去,无怨无悔地活着。她不明白,一个好端的人,一个从未入过医院的人,怎么会说病就病,说倒就倒。她百思不解。
刘锡华急病、重病入院的消息一下风传开去。总公司的下属几个公司立即骚动起来。尤其是房地产公司更是无人上班了。一千多号人一下子像被搅乱阵势的蚂蚁一样极度恐慌。
次日,彭凯和魏巨兵带上几份材料到市里去。市里主要领导也觉得摩天的事影响面太大了。一个生龙活虎的国企,被左右折腾变成了死蛇一条。
“重新调查,分清责任,不要轻率处置一个干部”。领导的批示很急。纪委派员作多方调查,调查审核魏巨兵,人员不少,条款又繁琐,照此下去一个月内也难以解决问题。
一个主要问题是:翟美美对魏巨兵怎么看?魏巨兵是出于同情心相救,抑或是道德败坏。
彭凯看了纪委作的调查计划,觉得繁琐至极。即同纪委某负责人交换意见,主张看主流粗线条,看能否恢复魏巨兵的原职。
彭凯突发奇想:可否对外宣布魏巨兵恢复原职,让他挑起摩天重担。至于原撤职的决定内部保留。报告送上市领导手上,领导立即批复:同意彭凯的意见,建议做魏巨兵的思想工作,希望他以大局为重。
魏巨兵要当阴阳人了。
他冷冷地说:“我没有错。我不会带着枷锁去跳舞!”
他说完之后,就独自回到家里……
次日凌晨,有人见到魏巨兵又一次独自向车站走去。不远处,有一个姑娘跟着。
原来,在后半夜,有人向他的窗口抛来一个纸团。他拆开一看,长叹一声:“完了。”
原来纸条上写着:翟美美在刁达八的一所别墅里真的发疯了。她被强行送到天石神经医院。字迹很熟悉,想了想才发现这是张清婷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