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就剩她与他,方圆有片刻无措,心悸得厉害。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甚至生怕他此时的目光,绝望与痛苦,深处却又透露着希翼的渴望。
从小到大每当母亲生前被病痛折磨时,她伺候在旁,心也被紧紧揪着,喘不过气,有一段时间都弓影蛇杯,见到母亲皱眉捂胸都感觉心慌手抖,生怕母亲犯病。
而此刻的冷长书仿若那时的母亲,似乎随时都会无影无声地悄然离去。
因为她的大意,已经失去了母亲。
如今……
“我去趟洗手间。”
几乎是横冲直撞地出了门,方圆恍恍惚惚地找着洗手间,却在半路与人相撞。
几乎是同时,那人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手劲,似乎是要嵌入骨头之中。
“对不起……”抬眼对上那人,却发现是冷长书的秘书,旁边的护士小姐连忙将方圆扶起。
“方圆小姐没事吧?”
“没事的,我先去趟洗手间。”方圆紧紧攥着书包,点头向他示意,旁边的护士小姐好心地指着前方,“小姐,洗手间在走廊左拐处。”
“谢谢。”
她晓得自己的异样很明显,可是真的控制不住。
待方圆返回病房,林秘书正在帮父亲掖被,看见她进来,轻声对冷长书道:“先生,方圆小姐到了。”
踌躇了顷刻,她还是走到他身边,打开书包拿出了那本书。
“方圆小姐,先生说他今日状况不良,对此感到非常抱歉,还希望您能够常来看望他。”
“我要是有时间就来吧。”林秘书替她拉开椅子,方圆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凝视病床上的父亲。
他虚弱地半瞌着眼,一瞬不动地注视她,情绪低落。
“好吧,我会经常来看望您。”方圆叹了口气,最终是妥协了。
“林秘书,您能出去一下吧,我想跟他说说话。”
林秘书颇为意外,不外乎扫了她一眼,不过仍旧朝她与冷长书躬身道:“好的。”
待林秘书把门关上,她将手中的书拿起来在他跟前晃了晃,轻声询问:“您还记得这本书吗。”
其实不问也晓得他记得,因为当方圆拿起书的那刻,他脸上的表情便起了变化。
震惊,懊悔,怀念…
各种情绪在他脸上一掠而过,最终却是泛起了泪光。
方圆垂下眼,顺着他的视线看手中的手,“想来您是记得。”
“千言……书。”他的眼角有些湿润,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地抬高,似乎是拼尽一切力量才抓到那本书。
“这是我母亲临终时给我的,里面写了点东西。”她犹豫半分,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以前我不明白她写的意义,不过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也请您……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
方圆将书页打开,放入他手里,不欲停留太久。
最后朝他轻轻鞠躬,“母亲给我起名方圆,方乃做人之本,圆乃处世之道,她希望我能够方外有圆,圆中有方,做人做事方圆相济,人生才自在方圆。”
他静静地聆听,她对他笑了笑,“这个名字包含着母亲对我的希翼,我也不打算改名换姓,虽然您以前有不得已的苦衷才离开我与母亲,不过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现在活的也很好,所以希望您也能够尊重我的感受。”
盘垣在他眼中的泪,最终还是落下来了。
临走时,林秘书称受冷长书之意送方圆,她并未婉拒,路上两人皆沉默无语。
也许是心中藏事的缘故,恍然不觉路途有多远,似乎弹指之间便抵达家门前。
下车前,方圆忍不住开了口问冷长书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林秘书淡然无表情地说:“小姐为何不亲自去问先生呢?”
她怔忪,最终转过头看着车外自家门前亮着的古旧街灯,嗫嗫道:“我以前小时不懂事,总是缠着母亲询问她的病情,母亲虽然会告诉我,可同时我也在母亲脸上那种掩饰都掩饰不掉的悲哀。”
语罢,鼻间的酸意猛然冲涌直上,突然有些不想说下去了。
“林秘书,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眼看亲人伤病缠身,而自己又无能为力。每提起一次伤病,不就是无时无刻提醒他也许随时都会离开,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她低下头,擦了擦眼睛,当作没事人一样,“既然林秘书不想说,那就当我没问过。”
就在此刻,林秘书倏然出声。
“先生他……肺癌晚期。”
方圆打开车门的手嘎然僵直——
“是吗。”
这样啊。
“先生知道自己无望,方圆小姐可知道先生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替方楚女士正名,让方圆小姐能以认祖归宗。”
她沉声反驳,“他都有妻女,居然还做这种坐享其成的梦,难免太过分了!”
“先生被迫娶傅夫人,那也是无奈之举,相比当年之事您也是听过了,先生与已亡故的傅夫人自未出生时便结了娃娃亲,可因邂逅方楚女士,先生决定放弃冷大家的身份,后来……”
“后来因为我母亲生产我时,命在旦夕,最终他还是为了求药屈服重返冷家。”方圆接上他的话,摇了摇头,对他说道:“这些事我是晓得了。可是又能如何?”
林秘书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反问道:“那方圆小姐可知道冷暮小姐并非先生亲生?不过是傅夫人从傅家旁亲里挑出的遗孤赡养?此事除了暮小姐自身被蒙在鼓里,傅家三少傅行止先生亦是知情者。”
这!
方圆实着是有些惊讶,不可置信死盯他半晌,久未出声。
林秘书的话语不弱于惊天轰雷,硬是将她吓得很久都未能缓过气。
林秘书道傅夫人很是宠溺冷暮,所以才养的冷暮骄纵傲娇的性子,冷长书虽然与傅夫人无半点情分,不过对冷暮也是极好。
她感觉非常疲惫。
从小就没经历过这么复杂的事,突然发觉自己的世界似乎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与简单。
……
在方圆浑浑噩噩度过一段庄生晓梦般的日子后,一个不速之客登门拜访了。
这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气,因台风影响,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雨。
天暗沉得厉害,似乎被一层厚重的毛玻璃覆盖,黑云压城,瓢泼大雨。
走廊前的风铃被风吹得铃铛作响,因为期末将临,方圆一有时间便坐在桌子旁复习许仪给的笔记,此时,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请问方圆小姐在吗?”
屋内屋外传来阵阵风雨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来访,她狐疑地走到猫眼处观望,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请问方圆小姐在吗?”门外的人似乎丝毫不受风雨的影响,又敲了几下门。
“我是傅行止。”猫眼里,那人衣装工整,面若星辰。
他似乎胸有成竹,料定她一定会开门,淡笑地隔着猫眼与她对视。
“有些事想与方圆小姐商谈,可知道冷长书已经叫律师拟定关于方圆小姐的身份确认书?打算择日让方圆小姐认祖归宗。”
什么!
“据我所知,方圆小姐似乎一直都很抵拒,也许,我能够帮助方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