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上午的太阳还不是很烈,一袭紫色神袍的星华站在星萝宫的大殿前,看着殿前广场中被八根龙柱围着的清水池,修长的身姿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斜影,亮长的白发在清风里飘开几缕,眼底的那汪水池仿佛是他赖以生存下去的源泉,定定的看着,许久许久。
还有一个半月,他的阿萝的凡体就能修复完全,最后的四十几天,他就能拥抱他最真实的阿萝,即便不能将她的魂魄全部引渡到她的体内,她体内的那一缕魂灵也能让她安稳的呼吸,或许她能睁开眼睛看他,又或许她能听见他在她耳边说话。
长长的斜影末端出现一双秀足,慢慢的,一小步一小步走近紫色身影,站到他的身后,抬起手臂,从背后抱着他的腰身,软软的喊了一声,“夫君。”
星华反手将背后的飘萝捞到自己跟前,拥在怀中,低声应她,“我在。”
是的,他在。只要她存与世,他就在她身边。
“在想我吗?”飘萝抬起头看着星华。
星华点头,“还有四十五天。”
“如果四十五天之后我不能回去呢?”
“那就再等三个月。”
飘素肚子里的小皇子是他最后的等待,他一定会让她成功苏醒。
飘萝不知星华和飘素之间说的事情,难道再多等三个月她就一定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吗?这样想着,她便问星华。
“多等三个月,是不是我就是真的我?”
“嗯。”星华十分肯定,“是。”
表面上看她,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就像是一个正常人,而他也像和正常人那样与她相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到了晚上同床共枕时,问题就来了。两人彼此爱慕,她或许不是太懂男女之事,而他懂,彼此有亲密的想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他们却不能有亲密的举动。他什么都不说,她却感觉到晚上抱着她的他有变化,那变化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他十分的小心翼翼,特别注意的那种,身体离她总有一小段距离,哪怕是她主动钻到他怀中,他也会悄然拉开。她问过为什么,他说怕伤了她。
他,没有撒谎。
作为画像的虚幻人,她根本承载不起什么重量,就是薄薄的锦被盖在她的身上都感觉很重,若不是他用手臂和腿帮她支撑出一个空间,她一晚都不可能睡在他的身边。即便是如此需要注意的睡觉方式,因为她想在他的身边,他愣是每晚都这样守护着她安睡。这样的睡觉方式,累了她,也累他。可是就算如此,他们却还是不想分开,他不想放她到画卷里,她不想去画卷里待着。
爱情就是,即便身体很累很小心,我却还是想千方百计的待在你身边,你让我的心不累那便所有的累都不值得一提。
飘萝朝星华的身体贴紧一些,这样宁静的生日让她十分贪恋,说不出为什么,总是觉得这样的幸福很难得,如果不珍惜就会失去一般。偶尔也想起爹和姐姐,但是都不会想到心痛,因为觉得他们会生活的很好,爹有鬼伯照顾,姐姐更是被人前呼后拥,她不必担心他们。只想到她若是和星华分开,心就会压抑不住的很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有些不安的感觉,而且随着日子的过去,这份不安越来越浓。
但她,没跟他说。
风光无限好,生活平平静静甜甜和和,很快又是半月过去。
在彼此的相伴下,星华和飘萝愈发觉得日子的美好,尤其是飘萝,半月前的不安已完全消失。她想,她之前的不安应该是来自星萝宫外面的议论,可能是觉得了蛇会洄溯回来星萝宫找她吧,没想到,日子平平静静的,她和星华相安无事。即便是那些人找来,她也相信星华能保护好她,可她并不想他为了她和神界里的其他仙神们闹什么不愉快。她,很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
“阿萝。”
晚上,飘萝钻到被子里,挨着星华躺下,他喊了她一声,似是有话要说。
飘萝应了声,抬头看他,“什么事?”
“这个月有没有感觉闷?”
因为满神界都知道她在星萝宫,他并没有带着她去四海八荒里斩兽,每天都生活在星萝宫,她可有闷坏了?他知道大家的关注重点看似在麒麟上神的身上,实际还是落在她的身上,没人不好奇她的长相和来历,即便了蛇和洄溯会说她是画像虚幻人,可那些人是不亲眼看到她不死心。虽然大家不相信他会沾惹女子,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想将她曝光在他们面前。她如此娇弱,他怎么舍得她经历一点点伤害,现在随随便便一个法术就能将她的魂魄打散,一旦魂散,结果是什么,他太清楚了。
飘萝想了想,很诚实的回答星华,“比起之前在四海八荒里杀怪是安静了许多,但是这个月有这个月的乐趣,没有看到那么多惊心动魄的场面,可有你每天都在身边陪着我,给我弄好吃的,带着我看各处风景,也很好。我想,如果你不在我的身边,可能我才真的会感觉到闷。只有你在,不会闷。”
星华将被子里的空间弄得更宽松点儿,看着飘萝,“那往后的一个月我们还在星萝宫里待着好不好?”
“好。”
见飘萝答的如此爽快,星华心中对她微微的歉疚淡去,他一直怕她在星萝宫太闷,还有最后一个月,她在莲花境界里的凡体就能出来,他不想出宫斩兽,每天在宫里才觉得安心,就好像等待着新娘子的新郎官儿,心有激动。
夜深,星静。
在飘萝转世的山顶,星空下,灰色的土地里闪现着一根根红色的滕根,红色滕根一条连着一条,像一张大网一样布满了整个山顶。
土地里的滕根连接在一起之后,藤条朝土地上面发展,一只只钻出地面,生命力顽强的朝天生长。只过去半个晚上,山顶就冒出遍地的藤条尖儿,每一个都是红色,越朝顶心红色的藤条就越多,到最中心的地方都成了一片红得似血的藤海。
藤心处,一棵人形模样的树,仔细一看,确切的说是一个树木样的人。
人的双脚长在土地里,浑身都被绿色的枝条缠绕住,枝条上长着一片片的桃树叶子,虽然没有桃花,但是人形周围的空气里隐约能闻到桃花香。
天空的月色越来越浓,繁星渐渐暗淡下去,当星光完全消失在夜空里时,一轮圆月变得夺目非常,月华也变得分外的亮堂。
当月色照亮整个凡世时,长满赤色藤尖的山顶忽然变成红色,原本的苗尖儿全部都像是得到了强大的生命力一般,快速的长高,一根根笔直的生长着,无叶的花茎朝着圆月猛伸,高至两米左右时,花茎的顶端冒出一个花骨朵儿,山顶的土地变得更加红艳,花骨朵儿在一片印红中慢慢开出花朵。
很快,血色的彼岸花开满了整个山顶。
天空的圆月慢慢移动着,很慢很慢,下半夜过去一半的光景,圆月移动到了山顶被活桃木剑封住命门的树人慕长白头顶,当圆月和慕长白头顶顶心对上的一瞬间,月色忽然黯淡,清亮的月华变成了朦胧的黄月,就仿佛月亮的能量在那一霎那都被慕长白吸收一般。倏地,长满了桃花枝桠的慕长白睁开了眼睛,赤色眼珠放射出两道猩红的光芒。
月色,越来越暗。
山顶的冥灵之花,却越开越艳。
慕长白的红色发丝在夜风里长得越来越长,缠绕在他身体上的桃木开始被他身体震得渐渐松动,随着他眼睛发射出的红光越来越浓,长满桃树叶的枝条朝地下缩去……
安睡在星萝宫寝宫里的星华忽然睁开眼睛,拂手亮起房间里的夜明珠,白光下看着臂弯里的女子,恬淡的睡容,嘴角还微微的翘着,想来她的梦中一定是温暖一片。
星华的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将飘萝稍稍朝怀中拢了拢。确定她沉睡甜梦后,一双狭长的眼眸朝窗口看去。紧闭的窗户吱呀一声打开,房外的凉风吹进来,撩起床上的纱幔轻轻摆动。星华的目光从窗口投出去,看不见空中的朗月,只见原本清明的月华忽然变暗,促变让的月之灵气让他隐约觉得有点儿问题。乌云蔽月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但都不影响月华之力的发散,刚那一瞬间是怎么回事?
略略想了想,星华记起,今晚是月灵鼎盛之夜,十二年才能有一次。往时,有些小仙神会趁着今夜修法,以期得到月灵的帮助,莫非刚刚是修炼引起的?
“嗯嗯呃……”
臂弯里的女子咕哝的发出了声音,朝星华怀中钻了钻,小小的动作拉回了他投向窗外的视线,看到她钻他的模样,轻轻笑了。
罢了,应不是什么大事。
飘萝凡体复原最后一个月的第一天,星华早早的就醒了,看着怀中的飘萝还睡的香,不忍叫醒她,随手化出一本佛理书,抱着她,慢慢的翻阅着。
等到飘萝醒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星华专注看书的侧脸,“呵……”
星华的目光从书上挪到飘萝的脸上,“笑什么?”
“笑你这样爱学习,为何我却一点儿都不喜欢上老夫子的课。”飘萝伸手抱住星华的颈子,赖到他的身上,“你说,我和你若是生的小孩儿,会像你还是像我啊?如果像我,那我们家岂不是就你一个人是好学的孩子?”
星华收了佛理书,抱着飘萝,十分有自信的道:“我们的孩子肯定像我。”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是我的孩子啊。”
说话间,星华抱着飘萝掀开被子,飞身而起。
起床咯。
起床后的一番洗漱,飘萝慢吞吞的,星华也不催她,亲手为她绾发画眉,支脚末节都做得很细致,直到他满意了才收手。
“好了。”
飘萝吃完星华特意为她调配的早餐,按照惯例去寻做晨练的他,意外的没有找到他。不由得,奇怪。最后,在大殿前的雕龙大柱小道场里找到他。
一袭紫裳的他站在水池边,静静的看着池水。
飘萝走过去,轻声问:“又在看我?”
“嗯。”
最后一个月,他决定每天都早早的过来看她,陪着她走完最后一段历程,虽然她不知道他在池外关注着她。噢,不是。她是知道他在看她的,她的魂魄一直都被保护在他的身边,回了凡体,她这几个月经历的事情就像是凡体和魂魄一起经历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