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飘萝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左摇右晃中回头去看,什么也没有看见。
在她回头的一瞬间,星华迅速隐了身。
飘萝纳闷,这么大的风雨有人在附近吗?
星华执伞后退,直到飘萝的身影变得模糊,转身,走远。
可走了没几步,星华停住了。
他是怎么了?看到她有难也不出手相救吗?是在生她气,还是害怕见到她呢?就算是一介凡人遇难,他也会秉持着仁慈的心出手帮助,为何到了自己的徒儿,他却能冷漠的走开,哪怕她是曾经的弟子,可现在是个无助的人。
星华飞快的转身朝飘萝赶去。
看到飘萝身影的一刻,星华止步了。
她的身边,已经有人了。
魔心看着全身湿透的飘萝,一只手将她扶稳,“你脑子进水了!这么大的风雨,不知道去屋子里待着吗?”
飘萝摇头,不去。
魔心使劲拉着飘萝,“走啊,去屋里。”
他在魔宫见风雨欲来的大势,担心她在妖林里害怕,赶来找她,发现妖界早已是倾盆大雨,狂风乱作,只恨自己来的迟了。跑去竹屋找她,发现她居然不在,找了一圈儿发现她竟然在树上待着,确定是她的一瞬间,他的肺都差点儿气炸了,蠢到极致了啊。
“不去,一会儿就过去了。”
“屁!”
风声太大,魔心又气,直接开吼,“这风雨一时半会根本不会停下来。你赶紧跟我进屋,看看你这一身,湿得像泡过水,这树是金子还是珠宝啊,犯的着你这样死揪着不放吗?”
“我不下去。”
魔心使劲拽,飘萝用力犟着。
“我跟你说,你不跟我进竹屋,我有的是办法把你弄到魔宫去。”魔心瞪着飘萝,“我只说一遍,你还不去避雨的话,我立即连树带人给移到魔宫里。飘萝,你知道我现在不想对你用强,但你别逼急了我,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飘萝当然知道魔心有这样的实力,她不去魔宫,死活都不去,不得不放开手。魔心见她妥协,单手抱着她,一只手撑着伞,带她飞下了大树,落到了竹屋的门口。
“你先把身上的衣裳换了。”
飘萝点头。
魔心看着竹屋,幸好当初用的是魔竹建造,风吹不入,水沁不进,若是一般的竹木,现在这屋里恐怕也下雨了。
顾忌到魔心在房间外面,飘萝用法术给自己换了一套干的衣裳,很快走出房间,看着打湿了半个身子的魔心,“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听到飘萝的声音,魔心转身看着她,“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在树上待一晚上啊?”
“我说你脑子是不是真的进水了?”
过去的半年里,每次下雨她都不进屋,就待树上。那些风雨都小,他以为她是懒得麻烦回屋,要么就是喜欢淋淋小雨怡养心情,可这么大的风雨她还待在树上,他就真的不明白了。
一股烈风吹来,竹屋的门缝里灌入冷风,吹到了魔心的脸上。
“风冷雨大的,今晚你跟我回魔宫。”
“不要。”飘萝想也没想的就拒绝。
魔心目光定着飘萝的脸,走到她的面前,低沉着声音问道:“为什么?”
“妖林是我的家,我不想离开它。”
“我让你去魔宫又不是囚禁你,你想妖林了,可以回来看看。或者,我有时间也可以陪你回来住几天。你听听外面的风声,这样的环境你还待在这,出了意外怎么办?”
飘萝摇头,“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不管。今晚你必须跟我去魔宫。”
飘萝觉得自己如果不找出更恰当的理由,怕是真的会被魔心带去魔宫,绞尽脑汁的想着,不去魔宫是她最后的底线,跟他在哪儿都好,就是不想生活啊曼珠沙华魔花的天空之下,一想到它在源源不断的释放出魔灵,她就害怕。
“魔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你想想,现在六界不安宁,遇到一点事儿你就帮我,将来你若是不在,谁来保护我?很多的事情,必须我自己经历,经历了,就不怕了,下次遇到我就能应对。你说呢?”
“什么胡话!本尊怎么可能不在,本尊长年不老不死,会一直保护得了你。你经历什么啊,你需要经历什么,你安安心心待在魔宫就行了,所有的事情都会为你安排好,你的生活只需要享受,你勿需应付任何事情,明白吗。”魔心双手扶到飘萝的肩膀上,“飘萝,我会保护你,很久很久。”
飘萝转身,不着痕迹的从魔心的掌下移开自己的身体,慢慢踱步,说着,“可是我想锻炼。这风雨声让我清醒的认识到我生活的环境有多恶劣。”
如果她去了魔宫,以魔心现在对她的心,不受苦是肯定,可必然也会让他以为自己对他有好感,只会让他越陷越深,到时她若离开,他的怒气可想而知。被他珍惜的对待,日子一久,她也许就会忘记花翘让她遭受的这些,没有她的挤兑和威胁,她在星华宫同样会被一个男子捧在手心一般的珍爱,那个他才她最想要的。如今的种种,都是花翘赐给她的,受了苦,才会坚定她一定要回仙界的心。
是的,她一定要回去。
属于她的东西,她誓要拿回来。
“魔心,若是你担忧我,就在竹屋里陪我吧。”
魔心眼睛一亮,“这……”
“就当陪着我成长。”
魔心点头,“好。”
飘萝轻轻一笑,选了一张靠窗的椅子坐下,静静的听着屋外的声音。
时间越长她越知道怎么跟魔心相处,她甚至对他有着同情。与她的师父不同,师父是仙,他走到哪儿都被人尊敬爱戴,凡人妖精对他更是膜拜,无数的人需要他,想依靠他。他时时刻刻能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魔心不一样,所到之处也是被人敬,可不是尊敬,是敬畏,人人都害怕他,哪怕是同族魔灵,任何人对他都是有多远就避多远,唯恐招惹上他,包括她。
她想,魔心其实能感觉到旁人对他的畏惧,这些畏惧在一开始让他有种霸气、王者的感觉,时日一长,他感觉到的就是孤独,没有知心之人,没有能说话的朋友,他是不被众人需求的存在,无数人想灭他。一个人存在着,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高深难抵的法术,可这些都只是他个人拥有的东西,没有人稀罕他的所有,那种孤寂,比身为仙首的师父都要深太多。
或许,因为不被需要,他才会想统一六界,想用杀戮和暴虐让别人重视他,看到他的存在,那种不想被忽视的感觉,她能懂。
飘萝看着房中有些局促的魔心,嘴角微微勾起,最先那次他在除妖师的手里救下她,她不管不顾的抱着他放肆哭泣,大约就是让他觉得他是被需要的,无助的她在依靠他,从而让他有种存在感吧。仔细想想,他其实是个不怕别人去麻烦他的人,他要的就是众人去求助他,给他一种无可替代的重要感。
他想要的,是她的师父唾手可得的东西。
飘萝恍然明白,为什么魔心看到自己对师父那般依赖的时候会暴怒,没有被信任过,没有被在乎过,没有被重视过,甚至没有被爱过,说到底,他就像一个四处渴求关注的孩子,用最强烈的方式对待着周围的一切,希望有人看到他。
“你坐啊。”
“没事,我站会。”
魔心打量着竹屋里的东西,到处走走看看,还一边喃喃自语,“这个要换……这个魔宫里好像有更好的……嗯,这个不错……”
.
屋外。
星华看着透着一点点光线出来的竹屋,原来她不是没有住的地方,只是不愿意一个人在里面,魔心一来,她就愿意进去了。
看来,他真的是瞎操心了。
明知飘萝的身边有了魔心,明知她已经不需要他了,可猎猎寒风里,星华依旧站了许久,看着湖边的竹屋,身上的衣裳全部被风吹的雨滴沁透了。
最好的是时间,最残酷的也是时间。
果然,没有时间改变不了的东西。
第二天。
风雨寂停。
飘萝在椅子上坐了一整晚,看似睡着了,可屋里稍稍有一丝的动静就睁开眼,在她心里,魔心和师父两人的秉性完全不同,如果是师父,她自然不会担心,可魔心就难说了。她怕的,就是魔心不自制。和他在一起时,保持清醒的头脑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魔心不知道,飘萝和他相处的一年有多累,处处得提防着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得思前想后,能完好的活到现在,她真的觉得不容易。当然,跟他相处的好处就是,自己在这一年里学会思考,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再像以前那样毛躁,会权衡利弊与危险。在星华宫时,碰到事情就想,有师父呢。现在,只会想,此事我要怎么处理才能保全自己留着命将来去找师父。
看到魔心还闭着眼睛,飘萝轻手轻脚的走向竹门,刚拉开一道缝隙,魔心醒了。
“吵醒你了?”
“没事。雨停了吧。”
飘萝拉开门,被外面的景象弄得愣了一下。
花草被大雨砸得残败,树叶花瓣落了一地,没有一片一朵是完好的。莲湖昨晚的大浪也将很多水草都卷到了岸上,水腥气飘在空气里,扑鼻而来。
远处,有些枝叶不甚繁茂的小树被连根拔起,妖林里一片狼藉。
魔心走到飘萝的身边,看着外面,“昨晚的风雨真大啊。”
“嗯。”
“住在这里真不够安全,飘萝,我觉得……”
飘萝打断魔心的话,“魔心,你看,那俩人是不是来找你的?”
魔心定睛一看,果然,魔界来的魔灵。
估计魔灵也知道来妖林找魔心不是什么好的差事,走到竹屋的门前,两人都有惧意的看着魔心,“魔尊大人。”
“知道了,马上就回去。”
面对打扰自己和飘萝相处的魔灵,魔心真是一点儿耐心都没有。
飘萝感觉得到魔界应该是有大事要魔心处理,昨晚和今早都有魔灵来请他回宫,以前这样的情况可是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