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一夏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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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随风而动

眼光掠过湖边围观的人,那些嘲讽的好奇的尖刻的目光仍然隔空传来,有一道冰冷的视线伶伶仃仃的落进我的眼里,我心里“咯噔”一下,迎着那道视线,我看见岸边一棵柳树下一个身穿浅蓝衣袍,身长玉立的人桀骜不驯寂然而立,一脸孤寂冷清的神色仿佛把冬季的落索气息都写进去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有一簇火焰,燃起了,又熄灭下去……

我的心瞬间竟冰凉下去了。

行云,怎么是你?

眼前水天开阔,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水洁如霜,波纹如绫。

没有想到,久别后的重逢,竟会是在这样的尴尬情境下。我苦笑,行云他,看见这样的我时会作何感想?

我独自坐在船头,扑面而来的冷风倏地钻进了我的脖子,可是此刻我的心中已经全无游湖的兴致。

“怎么?生气了?”梅继尧那可恶的脸又在我眼前放大,“需要打我一巴掌泄愤吗,师妹?”

他的调侃让我怒火中烧,我抬起手就是对着他那张桃花脸一巴掌甩过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你真的要打?不是有言在先,说好了不会生气的吗?”

我瞪着他,想起刚才那一幕,莫名的难堪又涌上了心头。我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大声说:“梅继尧,你让我名节受损,我要跟你绝交!”

他得意地笑了,说:“好像是我的名节受损了吧。现在可能满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宣阳王爷为男色所惑,沦为断袖之徒,你说你该怎么补偿我?”说罢竟然解下发冠在小舟上躺下,闭目养神,一脸惬意自得的样子。

“你——”我气极了,却无处发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当我是什么人?”

“我当你是什么人?在你面前,我永远是青林山的梅继尧,你在我的心里,是……”

“是什么?”

“过来,躺下。”他说完后又眯上了眼睛。

船身还算宽,我躺下来,恰好占满了他身旁的位置,“我告诉你,你再敢乱来我就拉着你落水!快说,是什么?”

“啊,是……”他侧头看看我,笑了,“是我逃婚在外的妻。丈夫亲吻妻子,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

“梅继尧!需要我再写一张退婚书吗?”我怒气大盛,脸板了起来。

“你是天上的白云,随风而动,任意去留,潇洒自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你想说的是这样吗?”

我看着澄澈的天空,“是啊,想不到你对我还是有些了解。”

“可是,我不是任何人。”他说,“我是天空,你飘得再远,还是在我的怀抱里,在我的视线中……”

我心一动,不由自主的睁开眼睛看他,他狭长的凤眸明澈如水,笑意流转,说:“唉,俗气,浅白!这样的话怎么会出自梅继尧之口?如果我是这样对心爱的女子表白,也太没有水平了吧!晴儿你说是吗?”

我心里忽然有种喜悦落空了的感觉,我又被戏弄了!该死的梅继尧,看我有机会不把你千刀万剐?

“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我?”我冷冷地问,“不止一个原因吧?我还不至于傻到相信你满嘴‘情之所至,不能自已’的鬼话!”

“为什么就不能是真情流露呢?”

我又想吃人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说:“你,庆庭大夫,今天惹了大祸了!”

“我没有得罪人,没有做亏心事……”

“你知道要杀你的人有多少?司马承中在京城布下多处杀局,只要你踏进那些地方,定是有去无回。所以我二哥不允许你踏出颢王府一步。今日谢元办赏花盛会,想为女儿谢芳龄择婿,谢元富甲天下,谁娶了谢芳龄谁就得到了半个天下。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觊觎这门亲事?王侯将军来了多少你知不知道?若这门亲事退不了,你还会有安生日子过?他们会用种种你想不到的手段让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听到这里,我不禁心寒如雪,又听得他说:“即使谢元能保你平安,但你女儿之身的秘密若被他发现,只怕到时第一个要杀你的就是他!你可是让他女儿陷入了轰动全城的丑闻啊!”

“还有,不要想着对郡主隐瞒些什么,你手指上的金环已经毫无遗漏地把你出卖了,这个金环,是我姨母也就是二哥的母妃给他束发的金环。若是她对你起了杀意,你一个小小的大夫,躲得过吗?”

他一脸闲适,话语却让人无比心惊,我沉默着没说话,脊背一阵发寒,原来我已经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他忽然握住身侧的我的手,说:“还想给我一巴掌吗?你成了我的男宠,我却成了全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话,从此以后那些美女们恐怕一见到我就不是送鲜花而是扔鸡蛋石头了!”他夸张地长叹一声,喟然说:“夏晴深啊夏晴深,莫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今生要穷追不舍地偿还?”

他的手很暖,手掌宽厚,被他握着就仿如被羊脂暖玉缠绕,我一时间竟忘了要挥开他的手,只是睁开眼睛看着天上静静的流云,周围一片寂静,天光云影包围着我们,想说的话一时好像都要忘却了。

我为什么要离开扶风书院?是为了逃开婚事,逃开他;可是越是逃越是与躺在我身边的他纠缠不清,越是想寻得自由却越是跳进了数不清的漩涡里无法自拔。

心明明离他那么远,可是人偏偏离他那么近;好像冥冥中有一根线,把我们拴在一起……

耳边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我用力地想要把手抽出来,可是他握得很紧,我的手根本无法动弹。我忽然想起了在碧湘楼船上辰恒睡着时带着笑意的嘴角,一瞬间我的心纷乱而茫然,于是我用力地掰开他的手指,一边说:“我知道你是假寐,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上岸?你快起来划船!”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说:“你会划船吗?”

“不会。”

“我也不会,所以我干脆连竹篙都扔了。”

“什么?那我们怎么回去?”

他坐起来好整以暇地说:“从流漂荡,随风而动,估计到了暮色四合之际就可在南岸下船。”

“梅、继、尧!”我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

“师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湖水寒似冰雪,掉下去就算救上来也会伤心损肺啊!”

傍晚时分,船到了南岸,下了船就看见岸边的柳树上系了两匹马,一黑一白。一个马夫打扮的人见了梅继尧马上单膝下跪,说:“见过王爷。属下已准备好马匹,随时待用。”

“起来吧。张鸿,到王府的路,清理过了吗?”梅继尧淡淡的说,一边接过张鸿递给他马鞭子,骑上了黑色的乌骓马,然后向我伸出了他的手,说:“上来。”

“王爷如此有先见之明,怕是早就计划好今日这场戏了吧?否则莫非是天降神马?”我冷冷地说,看他一眼,他愣一愣,生硬的把手收回去,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我走到树下牵过白马一跃而上,说:“谢了,宣阳王爷,在下借白马一用,今日之‘恩’,来日必报!”说罢策马不顾而去。

颢王府,灯火通明。

竹生看见我回来,马上拉着我就往凌峰阁方向走,我看他走得这么急,忍不住问他说:“竹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竹生顿住脚步转身看我,眼神有如寒霜,我心下猛地一跳,说:“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他冷哼一声,把我拖到凌峰阁前院。两个大灯笼挂在槐树梢上,槐树下是一辆外观朴素无华的马车,但是并没有套上马,两个家丁正在动手拆马车,竹生打了个手势,他们就退下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他问。

“马车啊!”我奇怪地看向他,心想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你掀开帘子看看。”

我走过去掀开帘子一看,顿时呆住了。这哪里是马车,分明就是一间物什俱全的房间,软榻,几案,丝被,精致的茶具……车厢右上方悬着一颗用薄纱包着的夜明珠,淡淡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我没有想到马车里面竟会是如此的华美,我怔忪地开口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拆了它?”

竹生说:“惊讶吧?这是我们王爷半个月前就吩咐人准备的,可是一个时辰前,他却让人把它拆了来烧掉!”

“为什么?”

“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伤了王爷的心?”竹生脸色有些难看,应该是真的生气了,“王爷为你苦心准备这马车,就是怕你到禹州的路途上受苦,可你……”

“竹生,你话太多了!”一个淡然的声音制止了他往下说,竹生乖乖地收声,我回过头,辰恒就站在我的身后。

他一脸的平静无波,或者说,一脸的冷漠异常。

他身上的衣衫略嫌单薄,这么冷的天,只是穿了一件纹绫棉袍,连披风也没有系。他转身走进书房,我怔了怔,终究是硬着头皮随着他走了进去。竹生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下了,我尴尬地望着他,气氛沉默得有点压抑。

“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吗?”我讷讷地开口问。

“是啊,你喜欢吗?”还是那样冷淡的语调,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好像两个人仅仅是萍水相逢没有一丝旧识情分。

“我喜欢……”我艰难地开口,手脚好像冷得麻痹了一样,心里一阵负疚,我没有想到,原来辰恒是想带我去禹州的,更没有想到他会为我想得如此周全。

“可是我不喜欢你给我的惊喜!”他走近我,一字一句地说,掷地有声。

“你听我解释,我……”我委屈而难堪,心里更是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