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克椒草粉末。
少女弯下身，往吸管中吹了口气。
绿色的碎屑顺着吹拂，轻轻泼洒进试管中。
浓稠的黑色液体瞬间沸腾，宛如烧开的热水。
咕噜、咕噜。
试管内吐出紫色的泡沫，一圈又一圈的水蒸气升腾而出。
酒精灯加热至五百摄氏度。
橘红的中焰摇曳，****试管底端。
整个试管开始摇晃，无数白色整齐喷溢，仿佛下一秒就会炸开。
少女对此无动于衷，她添油加醋地往酒精灯里加了几滴油，然后将手放在将要爆炸的试管两侧。
隔着手掌上缠绕的绷带，手心中渐渐涌起一团扭曲的空气。
“Yahlihn-nahahm-bahn-nahtoo-lee-noo-vahnahn。”
清晰标准的德蒙咒语。
掌心的空气团包裹住试管，躁动的试管停顿下来。
紫色的气泡逐渐湮灭，浓稠的黑液变得稀薄、透明，底部沉淀下淤泥般的沉积物。
呼——
酒精灯猛地暴起火苗。
试管瞬间又剧烈沸腾。
碰——
一阵烟雾从试管中喷射炸开。
“……艾歌？”
实验室的门吱呀一声，带礼帽的男子腋下夹着一叠羊皮纸。
他挥去眼前的蒸汽，环顾实验室。
白蒙蒙的雾气笼罩在仪器上，空气中还夹杂着烧焦的味道。
透明的玻璃试管、密密麻麻的软管输液器之中，一个人影立在雾气中央，手里举着一支试管。
男子松了口气，朝人影走过去。
“艾歌，你要知道，自我调剂的魔药是一种困难的创新，失败十几次属正常现象。”
他眉眼锐利，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严肃俊冷，给人一种很难相处的感觉。
“人身安危应当放在首位，我虽然批准你使用实验室，但是你需要注意……”
“修尔先生。”
人影突然开口。
“我……成功了！”
少女难以遮掩喜悦，声音强劲有力。
“什么？！”
修尔差点没抱住资料，双手如抖筛般颤抖。
“你确信…你真的……你已经……”
“是的。”
艾歌长长得呼出一口气。
她转过身。
透明的试管静静悬浮在少女掌心，荧光在试管周身玄妙闪动。
试管之中，无色的液体向上倾覆，如同失重一般，它们化作颗颗水滴散开又聚拢。
“……不愧是我的学生！”
修尔先生面上依旧严肃，但双手剧烈颤抖，眼中爆射出狂喜的光芒。
“做得好！做得非常好！”
他深呼吸几口，一字一句地表扬。
“这能…..这可以刷新德蒙魔药史，你是有史以来…..绝无仅有的….第一个！第一个在这种年纪就能首创自调魔药的人！”
“我知道的….我早就察觉到，从你上课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个天才！魔药界，魔药史的后继人！”
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头一次说这么多话，激动得无语伦次。
艾歌将试管放入试管架中，恭敬地弯腰行礼。
“谢谢您对我的肯定。”
即使模样依旧沉着有礼，她的语气也有着明显的雀跃。
“你真是……太好了！”
修尔把手搭在艾歌肩上。
“我的推荐信已经交付给了教会。”
“修尔先生，谢谢您！”
艾歌露出欣喜的笑。
“这次关于研发新药剂的成绩没有列上去……着实可惜。”
修尔颇感惋惜，他继续道。
“不过即便这样，依据你以往的表现，就足以让你进入首席药剂师后备团了。”
“不不不，后备团太浪费了！”
男人自顾自地摇头。
“应该直接成为首席！这样的才华毋庸置疑！”
“对！我现在就去上报你这次的成绩！”
他不顾那根试管未散尽的余热，一把抓起了它。
艾歌扯住了男人的袍子。
“那个，修尔先生……”
“？”
修尔抓着试管，疑惑地回头。
“关于这次的实验成果，我暂时不想上报。”
“嗯？难道你有新的想法？”
艾歌跟着修尔学了五年的魔药学，修尔自然知道她是个有想法的学生。
“是的，这幅药剂虽然成功了，但却是不完备的初级版本。”
艾歌看着试管里的无色液体。
“我希望能继续研发，到真正成功之后再上报。”
“.……我敢保证。”
修尔呼出一口气。
“我敢保证，这样的初级版本就能引发整个魔界的轰动了，毕竟关于魔力增长的魔药，还从未有过先例，没想到你还有……最终版本？”
“只能说，是构想吧。”
艾歌挠了挠头，谦虚地笑笑。
“反正老师您就等着吧，我一定能做出更好的。”
修尔伸出手，轻轻拍掉少女袖子上沾的灰。
“你从未让我失望。”
男人的脸依然是万年不变的严肃刻板，但目光慈爱。
要是其他学生看见这一幕，必定大跌眼镜。
凶巴巴的修尔老师居然这么温柔？！
安萨斯特啊！
他们的C+绝不承认！
“那么修尔老师，我先走了。”
艾歌脱下实验室的袍子，将其挂在衣架上。
“记得提交实验报告。”
修尔下意识提醒。
“好的，谢谢您。”
艾歌轻轻关上门。
修尔先生将手中的羊皮纸放在桌面上。
“德拉西尔先生。”
他突然出声。
一个人影从阴影中走出，老者静静立在中年男子身后。
“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
修尔的拳头不由得握紧。
老者目光柔和：“噢，我明白的。”
“所以，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
男人将目光放在羊皮纸上。
——“强烈要求请退魔药学教师‘修尔.皮德阁’！”
——“有角族势力有损学院学风！”
——“有角族的余党应当滚出象牙塔！”
泛黄的页面上，铺天盖地的。
是来自学生、来自家长的投诉、劝退。
“我希望，那孩子依然能有珍视她的导师。”
“那样的才华，不能被浪费。”
艾歌从柜子中取出背包背上，一边走，一边看向走廊外的草坪。
长椅上空荡荡的，清凉的树荫笼罩着树下无人的秋千。
此时的校园异常安静，由于是双休日，并没有多少学生会选择留在学校。
阳光透过零星的云，将整个操场照耀得斑斓一片。
新鲜的嫩草沾染露水，散发出青草好闻的气息。
就在这里看会书吧。
艾歌坐在树下，从背包中取出《关于魔力气场的深度研究》。
风吹动树叶，垂落下蝴蝶般飘零的影子。
魔力气场，每个魔界居民与生俱来的、一种魔力潜能的外在表现。
魔力气场越大，说明这个人的天赋越高，今后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能成为强大的魔咒使。
魔界中，魔族的眼睛可以直接看到一个人的魔力气场，兽族则是通过敏锐的五感和直觉，来判断一个人的强弱程度。
现有的关于魔力气场的知识，艾歌基本上翻阅过一遍。
但基于她最新的魔药研究，她决定再次摸索深入这些相关知识。
每一名作者都拥有不同的理论和推测，要想从繁杂的学说中集合有用的内容，是相对麻烦的事情。
譬如艾歌看的这本《关于魔力气场的深度研究》，就抱着“魔力气场是固定的，无法变更”的断论，并且佐证了大堆事实依据。
包括大灾变之前和大灾变之后的人口数量……
“啊，又是这种书。”
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艾歌继续翻书。
“这些密密麻麻的数据看着就很烦啊。”
一根手指按在书页上，对着人口数据图指指点点，看上去相当不满。
艾歌把他的手拂开，继续翻书。
“‘我相信安萨斯特的真理，一个人的天赋本就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少年照着书上写的念了出来。
“哈哈哈，这个作者要是跟上次那个说——‘努力能改变一切，我相信安萨斯特赋予我们每个人的意义’的见了面的话，他们会打起来吧？”
“……瑞可。”
艾歌合上书本。
“你不是有训练吗？”
“训练超——烦的。”
狼族少年靠在树上，伸了个懒腰。
他抖了抖耳朵，尾巴晃晃，银色碎发于风中微微拂动。
“那个叫欧文的，你记得吗？就是头发很短的那个。”
“嗯，知道。”
艾歌想了想，渐渐有了大致印象。
欧文是个虎族少年，说话声音很大，经常被古丽老师在占卜课上点名批评。
不过他体能很好，体育课成绩仅次于瑞可，排在第二，因此和瑞可一样也进了训练队。
“那家伙一直针对我来着，我两一起打进攻，他偏要跃位堵我。”
瑞可相当无奈地叹气。
“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嗯。”
艾歌抱着腿，和瑞可一样靠在树上。
“我好像知道他为什么针对你……”
“哈？为什么？”
瑞可脑袋一偏，稍微靠近了一点。
少年的气息混杂在草木的清香中，清爽好闻。
“大概是因为……他女朋友很喜欢你吧。”
“啊？”
瑞可一脸茫然。
“他女朋友是谁我都不知道。”
“我也是听珂赛特说的，不知道可不可信。”
艾歌想了想。
“那个女孩子好像叫……翠丝？她似乎是因为你才加入拉拉队的，然后欧文很喜欢她。”
“既然是珂赛特说的，那么可信度就很高了。她跟怀特那个情报贩子可是一伙的。”
瑞可唔了一声。
“不过你好像挺受欢迎的。”
艾歌歪了歪头，把书本抱在怀里。
“珂赛特他们经常谈到你的事情。”
“能帮我问问他们翠丝是哪个班的吗？”
瑞可突然问道。
艾歌点头：“当然可以，你想……”
“好好谈谈吧，欧文那边也是，总之不要造成误会。”
瑞可看着头顶的光影斑驳。
“哎呀~很负责的态度呢。”
艾歌笑了笑，打趣地盯着瑞可。
“什、什么啊，那种眼神，我一直都是很负责任的人啊。”
狼族少年不满地回道。
侧过头，少女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奶白色的头发逆着光，被染上一层好看的金。
少年不知为何有些心乱，下意识挪开了目光。
艾歌听见他的话，连连点头。
“是是是，你一直都很负责任，你的实验报告从来没有按时交过，魔药课截止今日最佳成绩为C，其中还包括了我的帮助。”
瑞可瞬间屈服。
“艾歌我们别提学习，谈谈别的吧。比如明天三年级的毕业典礼啊……”
少年抱着自己的尾巴唉声叹气，白绒绒的耳朵耷拉着。
就像垂头丧气的小狗一样。
艾歌凑过身子，伸手似乎想要摸少年的耳朵。
“瑞可，有时候觉得你真可爱啊。”
“什、什么？”
瑞可慌张地往后靠，气息微乱。
艾歌坐回原位，耸耸肩：“没什么没什么。”
“不、不应该用可爱吧……应该用帅气。”
瑞可嘀咕。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咯~”
树后面探出一个人影。
少年和艾歌瑞可一样一身校服，但那套简单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带出了一股高贵优雅的气场。
“恩杜萝西，其实我很好奇，你走路没声是怎样做到的。”
瑞可眼神古怪。
恩杜萝西不以为然。
“啊哈，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技能啦。”
他不怀好意地笑笑。
“其实，你是对我打扰到你感到不满吧？”
瑞可刚要开口，恩杜萝西立马换了副严肃的表情，转向坐在草地上的少女。
“艾歌，古丽老师找你有事，她让我转告给你。”
“似乎是紧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