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录》——13：18
【我又看见一个兽从海中上来、有十角七头、在十角上戴着十个冠冕、七头上有亵渎的名号。
在这里有智能。
……
凡有聪明的、可以算计兽的数目．因为这是人的数目、他的数目是六百六十六。】
无数白大褂在冰冷的研究室里翻飞，高跟鞋在铁质地板上敲击出哒、哒的音符。
大门上方，“检查中”三字红得刺目，配合着仪器滴滴的鸣叫，给人莫名的紧张感。
一名黑夹克的男子倚在门边，时不时冲房间里张望，手指不安地叩在手背上，一下一下。
良久，刺目的红色熄灭，门开了。
护士推着摆满仪器的小车，鱼贯而出。最末尾走出的医生取下口罩，呼出一口气。
门口等候的黑夹克男子连忙迎上。
“医师，她的各项数值怎么样？”
医师脱下胶质手套，放在一旁的桌面上：“始终在正常值之内。”他捏了捏眉心，“这是第几次检查了？麻醉用得太多，会产生负面影响，孩童的身体可经不起折腾。”
夹克男苦笑，从胸口掏出一根雪茄，想起实验室禁烟，他手一顿，又惺惺地将其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唉……没办法，老板的要求，我们也只能照做。”
“作为一名医生，我传达了我的意见。”医生叹了口气，“至于你们究竟要如何，那不是我能干涉的范围。”
夹克男点点头，目送那位医学界的泰斗消失在实验室过道之中。
房间内只剩下一名调节仪器的护士，夹克男迈过门槛，走进了房间。
“麻醉效果还没有消退，请尽量不要发出声响。”
护士低声向夹克男提示。
夹克男没有回话，他看着冰冷手术台上的人。
手不由自主又伸到了胸前的口袋中，他再次想要掏出能让他平静下来的“药”。
“是正确的吗？”
他听见自己的喃喃自语，回荡在空荡荡手术室。
“不管正确与否，这都是我们唯一的路。”
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夹克男连忙转身，恭敬地弯下腰。
鬓发斑白的男子望着手术台上的人，双目如同深沉的磐石。
“Key，你要知道，她从诞生那刻便是属于全人类的。”男子掷地有声。
“核战争，毒气弹.......千百年来，人类面临的考验不计其数，但从未有过眼下的灭顶之灾。”
夹克男沉默不语。
那一叠叠资料上的数据，曾令年轻的他惶恐无比，咖啡洒落一地。
玛雅人世界灭亡的预言，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运行着！
量变已经积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导致惊天动地的质变！
“美国，中国，俄罗斯，日本......大国放下各自的争端，竭尽心血，只为了......”
中年男子目光深沉，牢牢定在手术台上。
“这人类……的希望。”
“最后的希望！”
几天后，太平洋海域，马里亚纳群岛附近。
国旗在军舰上摇曳，军人在万里无云之下身身姿笔直，向着前方。密密麻麻的轮船与军舰漂浮在这片透明的蓝色海域之上，如同一座座聚集的岛。
“巧克力好吃吗？刚才经过日本岛的时候买的，听说是小姑娘们很喜欢的叫‘白色恋人’的巧克力噢。”
最前方的一艘轮船上，红发的女子蹲着身子，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女孩奶白色的头发柔软而柔顺，在阳光下反射出漂亮的辉光。
女孩鼓着腮帮子拼命点头，她手上握着外侧包裹白色巧克力的饼干，由于高温，巧克力已经融化得黏糊糊的了。
但女孩依旧攥得那么紧，因为那是女子给她的东西。
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夺过女孩手中的巧克力饼干，丢进了海水之中。
“嗨？！现在离马里亚纳海沟还早着吧？你们的脑部仪器出问题了？！”
女子恼怒地站起身。
女孩被白色制服拽着胳膊，迅速往船舱走去。她扭着脖子，拼命看向女子，神情茫然无措。
一名名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挡住女子的去路，不让她再前进一步。
船舱门砰地关闭，那双大大的眼睛消失在视线里。
“凯瑟琳.塞尔维亚小姐，我们已经进入了准备阶段。”黑色制服的男子站在凯瑟琳面前，“换句话说，我们已经不需要一个外行‘育儿师’了。”
凯瑟琳冷笑：“我有权对你们的行为进行指控，从儿童心理学角度来说，你们刚才粗暴的行径已经完全违反了合约上既定的教育程序。”
黑制服男微笑：“是么？那就请塞尔维亚小姐登上隔壁回程的邮轮，然后向国际法庭提起诉讼吧。顺带一提，公海领域的案件…..您家中那位大人要涉足有些难办啊。”
“已经到了。”
凯瑟琳还想说些什么，一名白制服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黑制服点点头，不再理会凯瑟琳，转身走进了船舱。
“不用拉着我，我自己会走。”
凯瑟琳拂开几名工作人员的手，踏上连接另一艘船的踏板。
她回头，看着那扇关闭的舱门，神色黯淡。
“我的包里……还装着一些糖果呢。”
船舱内，会议室中。
“.…..艾歌.帕布利切柯？”
长官举起档案，打量玻璃房间内，被人簇拥着的十岁女童。
他操着一口纯正的南方口音，长相也是标准的金发碧眼，轮廓分明。
“你们给她起了一个俄罗斯人的名字？”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这项研究可是美国主导的，成果自然要冠以美国人之名。”
“这孩子严格上说是中俄混血，正好中文也有艾这个姓氏。”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扶了扶眼镜，“还有，保罗长官，我觉得当下不是纠结美俄矛盾的时候。”
“中文上‘艾歌’和‘哀歌’谐音，哀歌意味着丧歌，似乎是个不好的兆头。”
黑夹克男抽着雪茄，幽幽吐出几个烟圈。
其他几人皱起眉，朝他看了过来。
黑夹克男笑呵呵地改口：“开个玩笑，要知道中文博大精深，‘艾歌’也与lovesong——‘爱歌’谐音不是吗？正是各位期盼的爱与和平啊。”
“诸君，闲聊时间结束。”秃顶的中年学者啪地拍了一下巴掌，他有着一张标准的东方人的脸，流利的英语带着日式腔调，“我们正位于11°20′N，142°11.5′E。”
“——也就是马里亚纳海沟的正上方。”
各项仪器的数值在操作面板上闪烁，技术人员大声通报着液压信息，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舞动。
总指挥在高台上来回踱步，大声喝令手下的技术员。
会议室的几位各国代表沉默着立在一边，双眼紧紧盯着大屏幕上的红蓝双色图。
“时间如何？”
总指挥问道。
大屏幕右下角的框框瞬间放大，显示出一行红色的字体。
“13：12：06。”总指挥点头，下令，“叫人把她送进微型潜水器。”
“等等，你们有检查过氧气供给量吗？”
黑夹克突然开口，手指间夹着一根雪茄。
指挥官目光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氧气供给量他们至少检查了不下97次。但对着国家代表，他也不敢多讲，依旧向着手下下令进行第98次检查。
“Key，我劝你掐掉不该有的感情。”一只手攀上王明楷的肩膀，俄罗斯大汉望着屏幕，目光深沉，“这一周她本应该进行36次例行透析检查，但实际只完成了24次。”
王明楷沉默，雪茄上落下星星点点的灰，烫在他手背上，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诸君，动作迅速。”日本学者啪啪地拍着掌心。
“A族检查潜水器液压。”
“B组负责室外观测。”
“C组监控能量波装置。”
“D组……”
三海里之外，凯瑟琳将飞舞的红发别在耳后，遥遥望着马里亚纳海沟的方向。
“塞尔维亚小姐，马上就要到时间了，请您回到船舱内避一避风浪。”
侍者彬彬有礼地走上前，凯瑟琳依然看着远方。
“我要站在这里。”
凯瑟琳眯着眼睛，看向天空。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海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云层漩涡。漆黑的乌云在漩涡中央翻滚，有闪电的倒影在其中隐隐穿梭。
船身开始轻微摇晃，凯瑟琳蹲下身，看着甲板下方的海面。
温顺的黑斑猪齿鱼疯狂地游动，撞击着轮船底部。
鱼群陷入了混乱的狂暴，将整个海面都搅得好似沸腾的热水。
马里亚纳海域内，所有的生物都在骚动，上空的直升机驾驶员惊讶地发现，玻璃般澄澈透明的海，仅仅瞬间就变成了浓郁的黑色。
“B组，天气依然不妙吗？”
海面上，指挥官抱住栏杆，冲气象小组大声询问。狂风掀起他的军帽，将其砸落进深海。
“长官，申请开启波纹系统稳定船身！”
气象小组组长在暴雨中嘶吼。
“批准！”
长官摸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点，继续喝令。
“E组，查看预定航线是否顺利！”
“D组，回答我……”
“长官，能量波出现异常。”
C组技术人员手指啪啪敲击键盘，调取出最清晰的截图。
“异常？预料之中。”
几名国家代表扶着船舱壁，避免剧烈摇晃中的磕碰。
“等等……球型闪电？！”
王明楷突然上前，按住了技术人员的鼠标。他迅速调出之前一闪而过的截图，手略微颤抖，下意识想要拿起一只雪茄。
“各位，这个磁场……我曾经在阿拉斯加见过……”
“是……球型闪电群的预兆！”
轰隆————
负责拉住潜水绳的组员惨叫一声，跌落下海，淹没在暴动的鱼群中。
“撤离！！！”
“迅速撤离——！！！”
总指挥奋力嘶吼，凶狠地盯着朝轮船平行滑来的球型闪电。
“混蛋……想弄沉我的船？没那么简单！”
“圣艾尔摩之火！”
日本学者不顾被巨浪卷下的危险，冒着暴雨拉开了舱门。
他望着被蓝色火焰照亮一片的天空，目光痴迷：“果然……是圣火的景象啊！”
在达尔文搭乘小猎犬号出航进行他著名的环球考察时，曾在途中写信给挚友、植物学家约翰.史帝芬.韩斯洛，描述当小猎犬号泊锚在拉布拉他河河口时，他所看到的情形——
“每样东西都像是着了火，天空闪亮，水中有光点，甚至连桅杆顶端都有蓝色的火焰。”
而现在，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神秘的电离子磁场啊！”
日本学者陶醉在漫天蓝色的火焰之中，感慨万物的玄妙。
操作室内，因球型闪电群和圣艾尔摩之火的到访，技术人员的脚步愈发凌乱。
“只能切断联络了。”
D组组长看着乱码的桌面，苦笑。
指挥官肃着脸，点头的动作丝毫不犹豫。
咆哮的海面之上，史上最先进的人造船舶缓缓行驶着，远离马里亚纳海沟上方。
“不过……即使撤离，只要不受到特别剧烈的撞击，潜水器都会无阻碍地行进。”
D组组长调出最后的截图。
截图右下角标注了惊人的10045米深度，截图之上，模糊呈现出一个极小的、只能容纳孩童的潜水器。
阿尔法潜水器体型极小，但这小小一个装置，却花费了几大国近乎几个世纪的心血，凝聚着当今世界最先进的技术。
几海里之外，几艘回程的轮船上。
“这就是……打开通道的异象吗？”
凯瑟琳喃喃自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瑞士表。
侍者不被理会，看了一眼身后高大威严的保镖，左右为难地僵在那里。
“13：17分。”
鱼群越来越骚动，它们甚至不安地跃起，海豚般跳出海面。
一只只五颜六色的鱼破开朵朵水花，直挺挺跃起朝向天空，仿佛要逃离这片海域。
这片异象，在黑沉的天空下平增了诡异气息。
巨大的风浪已经掀起，劈天的雷点咔擦一声闪过天空，擦过头顶直升机的机翼，把驾驶员吓出了一身冷汗。
侍者狼狈地趴在甲板上，凯瑟琳死死抓住栏杆，她火焰般的红发湿黏在脸颊上，豆大的暴雨落在皮肤上如同针扎。
“13点……18分！”
惊天动地的落雷凶狠地撕扯开苍穹，从天而降。
它嘶吼咆哮，宛如圣经中上帝震怒的天罚，冲那666的渎神撒旦当头劈下，将整个天地照得雪白。
巨大汹涌的浪花狠狠掀动船身，侍者在哀嚎中跌落下海，淹没在疯狂暴动的鱼群之中。
凯瑟琳整个人趴在栏杆上，直勾勾盯着远方。
那道雷……的落向……
正是马里亚纳海沟上方！
“艾歌她……”
凯瑟琳轻轻地说。
“……是个好孩子啊。”
王明楷看着红光一片的屏幕，手中的雪茄滑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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