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社会管理中的两难
最近,科学网上围绕“人才重要还是规则重要”有一系列的讨论,这促使我再一次思考社会管理中的种种两难问题。
规则遵守的两难。“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对于个体来说,养成守规矩的习惯是怎么强调也不过分的。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在其自传《我的履历书》中说,他的文盲母亲教导他:你一定要好好上学,即使你上学几年没有学到任何知识,但是,只要通过上学养成了不迟到的习惯,那就没有白上!这位文盲母亲多么有见识!我们在教育孩子守规矩的时候,不会对他们说:“不合理的规矩可以不遵守”,因为他们还没有适当的判断力,而且,如果给予他们例外,他们就难以形成守规矩的自觉习惯。对于他们,不管合理不合理,是规则就要遵守,否则,不养成守规矩的习惯,害苦的是他们自己。另外,由于违反不合理的规则而受罚,倒霉的也是他们自己。即便日后破除了不合理的规矩,对原先的被处罚者给予平反处理,也是根本补偿不了损失的。可是,对于社会,对于由无数个体形成的整体,如果永远没人违规,就体现不出那些不合理规则的不合理性,那么就永远不会有人去企图改变那些规则。因此,违规未必就错了。举一个小例子。很多单位在修好漂亮的草坪后,都会竖一块牌子,写着“禁止入内!”或“小草青青,踏之何忍”之类。但是,只要这些草坪妨碍出行,多半没人理睬那些牌子,慢慢地,人们就踩出一条有利于出行的“草间小路”来。据说,国外一些人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不是事先设计好草坪与路径的位置,而是听凭人们踩出一条路来。以后,将人们踩出的路(自发秩序)给铺好,就不会再发生践踏草坪的事了。在此例中,那些践踏草坪者是对还是错?那就要看从什么角度看问题。为了培养和巩固好习惯,应该不踩草坪;为了形成自发秩序,则需要踩草坪。因此,对于个体而言,遵守规则,还是不遵守规则,还真是个问题!回答这个问题,并不比汉姆雷特回答自己提出那个的问题更容易。
科学与艺术事业发展方式的两难。法国科学家彭加勒说过:我认为,科学对我们有用,并不在于它教会我们造机器。我认为,机器对我们有用,在于它能省出我们更多的时间来搞科学。这说明,彭加勒看重的是科学的内禀价值,而不是科学作为生产力的价值。应当说,从长程眼光看,坚持“为艺术的艺术”,才更可能搞好艺术(当然我们不否认实用工艺品的艺术价值),坚持“为科学的科学”,才更可能搞好科学(当然我们也不否认“巴思德的象限”的存在——既解决实际问题又有学术价值的选题)。而优秀的科学和艺术成果又可能带来难以想象的巨大的经济价值。法国兴建凡尔赛宫,用了6年;中国兴建颐和园,花了14年;明故宫的兴建也历时14年。这些建筑艺术精品都不是以挣钱为动机搞出来的。但现在,它们都是旅游收入的摇钱树。另一方面又得看到,科学和艺术事业所需投资都是巨大的,在当代社会,作为主要投资者的政府不得不考虑短期收益,否则就没有科学和艺术事业的可持续发展。注意短期收益的结局是,不容易创造出高水平成果。这是又一个悖论。
对科技工作者管理合适程度的两难。科学研究是探索真理的过程,从原则上说应该是不受约束的。科研需要科学家驰骋想象力,从心理上说也不应该过多约束他们。但是,现代社会越来越信奉“权力意味着腐败”这样的道理。好些人觉得,任何人(无论是官员还是科学家)都不可信任,谁都不允许有过大的自由(包括科研选题的自由),否则“汉芯”造假之类的事件就会层出不穷。于是,各种考评手段、预算规则、审计规定、监督措施纷至沓来,搞得科技人员头都大了。管理到了这种程度,一定走向了反面:也许,严格的审计堵住了潜在漏洞,使潜在的违规人员不敢犯事,为国家避免了X亿元的损失。但是,由于受到严格管理的不仅是少数潜在的违规人员,还包括许多清清白白做人的科学家,这些繁琐、严苛的管理规定压抑了他们的科学创造性,那么,这意味着多少亿元的损失?谁能估计出来?从政府方面说,公共财政是纳税人的钱,花出去就要有所交代,当然要理直气壮地考核、评估。政府错了吗?没错。被管死了的科研人员啧有烦言错了吗?没错。这还是一个悖论。
我们各级各类管理者都应该充分认识这些两难问题,以便不断建立、探索合理的管理方式并对实践证明为不合适的管理方式进行调整,这样才能做到不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