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笑着将手覆在了朱小迪光洁的额头上,安慰她:“我不走,我去外面接电话,是怕辐射伤了你跟孩子。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她咬了咬唇说:“嗯!”
陈宁笑着,起身前,轻声对小迪说:“我接完电话就回来!”
她怎样也没有想到,他在说完这话后,飞快地俯下身,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他居然……亲她!他并没有觉得不妥,只是温暖地冲她笑笑,再开心地拿着电话,到走廊外去了。
邻床的产妇笑了:“难怪你儿子这么漂亮,原来你老公这么英俊帅气。”
产妇的老公不依了:“你老公也不差吧。”
产妇笑了:“那当然,你也帅,我们的女儿也漂亮!”
小迪也笑了,捂住被陈宁亲过的脸,笑得很虚弱却异常甜美。
这个时候,到外面打水复返的月嫂进来了,提着水壶对小迪说:“陈总怎么刚来就走了?”
小迪讲:“他的电话响了,怕辐射伤到孩子,就出去接了。”
“我看到他走出这栋大楼,往车库方向去了,应该不会回来了。”月嫂只是顺口说着,却听到小迪的声音颤抖起来:“不是的,他说会回来陪我的,会回来的。就算他不喜欢我,我……这么辛苦生下孩子,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他答应我了,他不会骗我的,他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他只要说到就会做到。”
他说他不要她,说她生孩子之前都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不是都做到了吗?
别人生下孩子,都有家人陪伴,她望眼欲穿,可怜巴巴地等了两天才等到他,他不会说话不算话的,不会的……
她哭得好伤心,吓得月嫂说:“我只是随口说说,没别的意思,你别哭啊,刚生了孩子,是不能这样哭的,你不要急,他马上就回来,马上。”
而陈宁之所以出去接,是因为这电话是陈宁老妈打来的。
陈老母的嗓音大,性格也直,陈宁怕在电话里跟她起争执,吵到这里住院的准妈妈,也怕别人会听到。他匆匆忙忙地来到楼下,走出了住院部,走出大楼后,他坐进自己的车里,才接过那响得锲而不舍的手机。
刚刚“喂”了一声,就听到他老妈火药似的问话。
“你死到哪里去了?”这是老妈第一句话。
“怎么现在才接电话?”这是伴着她拍桌子的声响,问的第二句话。
第三句话是:“为什么不回来?我们都说不逼婚了,不逼你给我们添孙子了,你为什么还成天躲在外面,不肯回来?我们是孤老吗?”
陈宁一听到老妈说“孙子”,忙喜不自禁地笑道:“报告老妈一个好消息,您有孙子了!”
陈老母一怔,随后破口大骂:“到底是哪个女人栽赃,让你做了冤大头?”
陈宁一脸无奈,苦笑着摇脑袋:“老妈,我能百分之百肯定是我的,到底要不要来看你孙子?”
她扬声大喝:“我又不是卫星定位器,你不报地址,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陈宁转回住院部房间的时候,看到朱小迪朝里侧躺着,他拢过去时,才发现她的肩在微微地耸动着。
他俯下身去,发现她在低泣,他的手悬在了她的肩上,一时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放下去。
“怎么了?”他轻声问她。
她一下子转过脑袋,就看到他俯身撑在她的床沿上,一脸关切,却把她给吓到了。
他伸过手掌就捧住了她的脸。
“怎么了小迪?怎么哭了?”
她无力的手掌按住了他捧住她脸的手:“我以为……你走了!真的……以为你走了。”
“我怎么会走呢?我刚刚看到宝宝,怎么可能走?”
“那……你现在就把他抱走吗?”
“怎么可能,他现在还这么小,怎么能抱出去吹风?”
她还是哭,哭得他于心不忍:“小迪,不要哭,不要哭好吗?月子里不可以哭,我现在不抱走,真的不抱走。”
她哭得有些喘不上气,哭得扯到了伤口,她痛得皱紧了眉头都舍不得放开他的手。她忍痛,却还是忍不住呻吟。
他马上问她:“你怎么了?”
她咬住了唇,摇了摇脑袋,噙着眼泪哀求他:“我知道我不该贪心,不该有让你留下的想法,可是……可是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陪我,几个小时就好。看在我为你辛苦生下孩子的份上……”
他的手动了动,这让她恐慌,以为他要抽离,她忙握紧:“一个小时也可以!”
他空下的一只手来到她的身后,轻拍着她的背:“我不走,真的不走,我今天晚上陪着你。”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知道我太贪心了!”
“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我保证你醒来就能看到我!”
她安心点首,在他坐到床边时,她像只小虾米一样拢过去,双手抱住他的左手,任他的右手在她的背后轻轻拍着。
她舍不得闭眼睛,有倦意上来的时候,还是舍不得闭上,怕一闭上,陈宁就不见了,怕一闭上再睁开,就像怀着宝宝时,一觉醒来,总是看到一室空凉。
她做过这种梦的,做过这种奢侈的梦。
她舍不得睡。
“小迪,把眼睛闭上。”
他只是轻语,便加深了她的乏意。
临睡前,她有眼泪滴溅到他的手背上,聚集了炽人的热度,让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动了动手,她抱紧了一些,闭着眼睛,对他说:“谢谢!”
小迪睡熟的时候,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拍着小迪睡觉的陈宁抬起头来,看到了自己老妈那张兴奋又期待的脸。
“妈……”
“嘘!”陈老母打个手势,让陈宁收声,再蹑手蹑脚地进来,还没走过来,就指着小迪床边的小婴儿床问,“是这床吗?”
陈宁点点头说:“是这一床。”
陈老母赶紧来到小迪床边的婴儿床旁,看着床里的小婴儿,整个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像!”她忍不住叹道,“真像,真像你小时候,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陈宁乐着,小声道:“我说像吧,根本不需要怀疑。”
陈老母等不及了,把手里的包包往小迪的床脚边一放,就迫不及待地想抱抱孩子。
陈宁想拦住她,一句“他还睡着呢”还没说完,陈老母已经从床里抱起了孩子。抱住时,还腾出一只手来,掀了孩子的小包被,看到孩子的小小鸟,乐得不行道:“我的乖孙子唉,真的是个大胖小子唉。”
陈宁乐道:“早跟您说了是孙子了。”
陈老母说:“我看看不行啊!”
陈宁无语,起手道:“看看看,尽管看,我没意见。”
“多少斤啊?”
“呃,好像是七斤多吧。”
“那什么时候生的?”
“应该是前天吧。”
“我对你无语了,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时候生的都不知道,你怎么当爹的?”
陈宁更无语道:“这不是预产期提前了,没防备么!我记不住没关系,病历卡上肯定有,一会儿我去查。”
“好,看你给我添了孙子的份上,不跟你唠叨。”
“唉,我爸呢?”陈宁突然看向门外。
陈老母说:“你爸啊,唉,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喜的,血压升上来了,正在疗养院里待着呢。”
“这……”
陈宁的手机开始振动了,正往包里掏时,陈老母就低声道:“外面接去,别让辐射伤了我孙子。”
陈宁唉了一声,忙向外走去。
留下陈老母看着孩子,喜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抱着孙子,轻拍着他的身体,乐得直抖手。
“孙子唉,我是你奶奶!”
说他不是陈宁的儿子,还真没人信了,那鼻子,那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陈宁的五官又像极了陈老母,这陈老母看着陈宁的儿子,跟看自己似的,DNA都省了,直接认亲准没错。这孩子一看就是他们陈家的人,长得白白嫩嫩的,还双眼皮,小眼珠子有精有神,看着自己的奶奶时,那一脸的精神样。
“乖乖唉,宝宝唉,我的心头小肉肉唉……”陈老母激动得什么话都喊出来了。连邻床的陪护亲戚都乐了,插嘴道:“您这是特地从外地赶回来看她的吧?”
陈老母说:“本地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对方也是嘴快:“那您是小迪的妈妈还是婆婆啊?”
陈老母有些尴尬:“婆婆那边的。”
对方好奇心太强了,不依不饶地问:“那您亲家母怎么没来啊?”
“他们……不是本地的。”
“哦哦,那……您媳妇生孩子,您怎么今儿个才来啊?”
陈妈妈更尴尬了:“有点事儿,耽搁了。”
“哦哦!”
邻床说:“难怪。我们家媳妇和你们家媳妇同时发作的,同时进的产房,当时,您儿子也没在。我儿子陪着她媳妇生孩子时,听到隔间的医生说,您媳妇生不出来,不马上剖腹的话,就要考虑孩子和大人保一个了。您媳妇都没劲儿了,还拉着医生的手说,保孩子。我儿子出来后,跟我说,当妈的太伟大了,真的太伟大了。男人只要进一次产房,陪着老婆生一次孩子,马上就成熟了。”
邻床的大妈对陈妈妈说:“您家媳妇,生这个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陈老母抱着孩子,这时才转向睡在床上的小迪。
孙子的生母,有一张年轻的脸,侧身而睡,睡得很香,嘴角还勾着笑。
她抱着孩子,忍不住上前去,看到有丝散发横在了小迪脸上,便起手,将它拣起,扶到了她的耳后。她这般打量她,觉得她是个眉清目秀的好姑娘,只是脸色不大好,看着有些令人心疼。
陈老母突然想到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走到床头,看了看床头卡,看到了小迪的住院资料,心中明了,朱小迪,原来她的名字叫小迪。
陈宁这个时候进来了,看到老妈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拿看小迪的床头卡,担心她把孩子掉下来,于是,急走几步,来到她身边跟着,意图将孩子接过来,边接还边说:“来,奶奶抱累了,爸爸抱会儿。”
“谁说我抱累了?”陈老母一刻都不想把孩子放下,身子一闪,就躲过了陈宁的狼爪,边耸着身体嗯嗯哦哦,边做夸张的面目表情,哄那刚睁眼的孩子。
“瞧瞧,这孩子打哈欠了!”陈妈妈抱着小宝宝,亲了又亲,香了又香,爱不释手,别提多喜欢。
“睁眼了,睁眼了,我终于看到他睁眼了。”陈宁喜得像个孩子。突然他瞧见孩子眼角有眼屎,便在床头柜抽出了纸巾,手刚伸过去,陈老母就低喝着:“干吗啊?刚出生的孩子皮肤多嫩啊,经得起这玩意折腾吗?”
陈宁的手僵在半空,哭笑不得:“我拿的是纸巾,又不是刷铁锅的清洁球,我自己的儿子,我下得了手死命搓?”
“那也不能乱动,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哪里知道下手的轻重。”
“好好,我错了,让我抱一下。”
陈宁跟老母抢孩子,老母不给,陈宁郁闷了:“好歹也让我抱一下吧,刚才他睡着,一直没醒,我都舍不得动他。”
陈老母用手轻轻拭了拭孩子的眼角,耸着身体,拍着孩子,只是笑得眯起了眼,脸上挤出来的皱纹,像打了褶的肉包子。她赏给陈宁一句话:“一边待着去!”
小迪悠然转醒,是被床边的动静惊醒的。
她看到一个烫了短发的老妇人,正站在床边抱着她和陈宁的儿子。围在一边的陈宁正惊喜地叫嚷着:“这小子,忒偏心,我都守他一天了,他就是不看我一眼。您一来,他马上睁眼。”
朱小迪在一边看着,忍不住轻笑出声,一笑,扯了伤口,有些疼了。她皱眉“嘶”了一声,引起了母子两个的注意。
陈宁拢过来,坐到床边,将手隔着被子轻放在她的肚子上,问:“怎么了?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朱小迪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刚才笑的时候扯了一下伤口,刚有些疼,这会儿好些了。”
陈宁又说:“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小迪摇了摇脑袋:“没关系!”
“伤口还疼吗?”
“好些了,谢谢你!”
他皱了眉头假装生气:“别再跟我客气了,再客气,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她抿唇一笑:“知道了!”
他们对话的感觉,像柔柔绵绵的棉花糖。
陈宁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眼底对她的温柔,而朱小迪也没有发现自己眼底对他的依恋。
但是这一切,被抱着孩子的陈老母看在了眼底。
“不要逼我结婚,不要逼我生孩子,我不想结婚,我不想生孩子,我不想跟我不爱的女人生孩子。我是为了你们才活下来的,求你们看在我这份孝心上,不要再逼我。”
陈老母还记得陈宁得知钱娟嫁给别人,做了傻事脱险后,他们为他介绍相亲的对象时,他崩溃般说出的那番话。
她真的不忍心逼儿子,所以一直放任他傻到现在,她的傻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用情太深。她真的以为陈宁会孤老一生,她再也没有机会抱上孙子,可是……这个为儿子生下孩子的女人……
陈老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小迪,她发现,这小迪说话柔柔细细的,眼神也温婉如水,更重要的是,儿子面对她时,一脸关心和柔情。她能感觉到小迪是一把钥匙,能解开儿子的心锁,这把钥匙虽然不太配套,开锁的过程会有摩擦,但绝对可以救儿子走出封情锁爱的迷情之局。
因为她让儿子有了孩子,也让儿子的脸上有了柔情,更让他们一家都享受了天伦之乐,不再死气沉沉。
“小迪,这是我妈。”陈宁对着小迪介绍。
小迪微微扯起了唇,涩涩地唤了一声阿姨,陈老母也不含糊地嗯了一声。
邻床听到这称呼,顿时有了一种“事情好复杂”的感觉。
这时小迪要坐起来,陈宁忙问:“怎么了?”
她轻轻说:“我有些渴。”
“你别动,我去给你倒水!”陈宁起身,到床头拿了水杯,又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端着冒着热气的水杯,来到小迪面前。
小迪要坐起身来时,陈宁忙按了她的肩膀:“别,你就侧躺着,我给你找只吸管!”
小迪喝水的时候,陈宁就在边上执着杯子,帮她把跑到额头的一缕散发扶到了耳后。她抬起眼帘来,含着吸管看了他一眼,他关心地问:“怎么了?烫了吗?”
她摇了摇脑袋,眼睛又蒙上了一层雾气。
陈老母抱着孩子,看着这一切,内心欣喜不已。
真的很温情,难道不是吗?
陈老母笑得好开心,打心底认准小迪作儿媳妇,再看向怀里的孙子,真是爱不释手。可护士这个时候进来了,非要把孩子抱走。把孩子递给护士的时候,陈老母的表情,那叫一个“割肉”,把护士都给逗乐了。
孩子被护士抱走后,陈老母才依依不舍地将远送的目光收回来。她转向小迪时,看到了空无一物的柜子,马上就冲着陈宁讲:“你说你……你来了也不准备一点吃的,就这么空着手来了!”
陈宁一脸歉意道:“我刚下飞机就赶来了,也不知道准备什么,我以为这里什么都有,我以为月嫂都准备了。”
“我算服了你!”陈老母说着,又笑眯眯地转向小迪,“小迪,想吃什么?阿姨去给你买。”
小迪在被子里摇了摇头。
陈老母说:“不行,不能不吃,阿姨这就回去给你做,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小迪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陈老母也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摸摸小迪的头发,宽慰道:“那我先回去准备了,晚上再来看你。”
她点了点头,再目送陈老母离开。
而陈宁自然是亲自送出去的,到了医院门口,陈老母就问陈宁:“宁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陈宁摇了摇头,无奈道:“这事儿说起来话长,总之,她……您也看到了,孩子也像我,像得根本不需要怀疑。”
陈老母感叹:“是个好姑娘,一看就知道很单纯,还特善良。”
陈宁奇怪道:“您怎么知道?”
陈老母说:“你老妈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看人哪里有看走眼过的?”
“是吗?”陈宁突然心酸地冷笑一下。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她要用尽心思地拦着他,不许钱娟和他在一起?
陈老母又问起孩子的事情,陈宁没法再用“说来话长”搪塞她锲而不舍的追问,只得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她听后感叹连连:“她妈妈喝乐果走了啊?唉,那不是无亲无故了?人家临死前把闺女交给你,你还欺负人家?”
陈宁抱屈道:“那天我喝醉了,她送我回来,但是,我真没想到我会……唉,真的以为在做梦,我真的不知道是真的,我……”
“好了!”陈老母说,“以后别亏着人家了,没娘的孩子怪可怜的。事情到了这地步,对她好一些,是个工整的姑娘,她妈妈把她交给你,就不要再让她受委屈了。”她想,她的话说得够明白了。
他只是回答:“知道了。”
亲戚们很快知道陈宁有后的消息,都觉得不可思议,听陈老母把原委一说,马上就说,现在未婚先孕又奉子成婚的多了,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