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奥斯维辛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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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暴行不须假设

全世界纪念二战胜利50周年的日子里,日本广岛也在纪念被原子弹轰炸五十周年,这时候,两位参与向广岛投掷第一颗原子弹的人出来接见记者了。

一位是现年79岁的美国退休将军蒂兹贝,另一位是现年70岁的前美国空军少校汤姆·费尔比。前者是当年陆军航空大队上校大队长、“509”(特种突袭队)的指挥官,又是以他母亲的名字“埃诺拉·盖伊”命名的B-29轰炸机的机长;1945年8月6日这架“超级空中堡垒”奉命载着代号为“小男孩”的原子弹飞往广岛,就是他在上午8点15分,按下了投弹的电钮。

这一弹促成日本投降,蒂兹贝成了新闻人物。然而几年后人们呼吁保卫和平的同时,诅咒杀伤力大的原子弹,一度有人骂他是“刽子手”,虽说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谴责不久归于沉寂,而蒂兹贝却一直保持沉默,这也许就是谣传他精神崩溃甚至说他悔恨自杀的因由。当年只有20岁,驾机执行这个重大任务的费尔比说得好:“我对于有那么多人因这颗炸弹而死感到遗憾,我想我们不应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但是,费尔比强调,“我从未因执行那项任务感到后悔。”

中国人对于向广岛投掷第一颗原子弹有些什么看法呢?

作家张扬说,假如是他驾机向广岛投了原子弹,他会引为终身的光荣,因为他为加速结束这场战争尽了自己的力量。

诗人刘祖慈引述了最近关于日本战时已经开始研制原子弹的消息后说,如果没有广岛的原子弹爆炸,假以时日,让日本的原子弹出来,那第一个投弹目标恐怕就在中国———我想,该是人口密集超过广岛的重庆吧。

刘祖慈的话发人深省。他的立论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

然而,对于日本侵略者的暴行,何须假设?

日本投降50年了,但是侵华日军投降前在中国采用投入河里或埋入地下的方法秘密处理的毒气弹还在威胁中国人:至今在中国已发现但未进行化学处理的化学炮弹有200万发左右,毒剂有100吨;在吉林敦化,黑龙江齐齐哈尔、牡丹江、佳木斯,江苏南京,河北石家庄,江西上高,广东广州,浙江杭州等地都发现过日军遗留的毒气弹、毒气罐;据不完全统计,战后我国受日军遗留化学武器伤害的人数超过2000人。

这里且不说在日本侵华期间,日本至少在中国实施化学武器2000次以上,造成了10万人的伤亡(这个数字将近广岛因原子弹爆炸至去年累计死亡24万多人的一半);单是遗留在中国境内的日军化学武器,就已经并正在对中国人构成可能致死和可致糜烂的严重威胁,而且遗留的时间越久,泄漏的危险越大,危害性也越大。在这个意义上,日军的侵略暴行不是还在延续吗?

《羊城晚报》报道,日前在哈尔滨举行的“反对侵略维护和平座谈会”上,日本青年学者斋藤尔一晴说,最近,由于奥姆真理教制造和使用毒气,在日本引起轰动,但其规模,远远无法与50年前日本在国家的旗帜下制造和使用毒气、细菌武器的罪行相比。

会上披露,日本陆军从1927年起在广岛县的大久野岛建立了毒气工厂,日本在战争中生产的7376吨化学毒剂,绝大多数是这里出品;这些毒气装入炮弹和炸弹,或直接装入大型毒剂罐以后,运到中国战场上使用。驻在齐齐哈尔市的日本关东军化学部(即“516”部队),是日军化学部队,曾经与“731”部队勾结用活人进行毒气试验。

用不着假设日本搞成原子弹会造成多大危害,日本侵华战争期间实际发生了的暴行已经罄竹难书。日本在战后为了逃避对其战争罪行的清算,据说曾把个别从事军工生产的岛屿从地图上抹去,但像广岛县的大久野岛大概是抹不去的吧?广岛原子弹爆炸时,不知道这个岛上的毒气工厂是否受到破坏;至少,因广岛遭到原子弹,日本投降,这里生产的毒气不再运往中国屠杀我的同胞了。

我的中国同胞,50年前听到原子弹在广岛爆炸,曾经奔走相告,额手称庆,认为虽然也殃及池鱼,但重要的是重重地惩罚了日本军国主义者,是正义的行动,这样的心情,这样的认识,不是极其自然,合情合理的吗?

1995年8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