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奥斯维辛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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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逸事与丑闻

哪里出了贪污受贿,叫腐败,就是丑闻,只是有攻守异路:攻之者要揭发曝光,守之者捂着盖着包庇着,皆因这是公认的丑闻。

哪里出了桃色新闻,或者叫做绯闻,就不一样了。有的说是丑闻,有的说是逸事,所谓风流逸事:或者宽待古人,一样的事,在古人是逸事,甚至是“韵事”,在今人则是丑闻;或者宽待死人,活着时传为丑闻,死了以后时过境迁,定性也就变为韵事了。至于当今,在里巷小民算是丑闻的,到明星名人那里,就成了齿颊生香的谈资,小报暴炒的“要闻”了。

不是常常作中西文化的比较么?

如果绯闻出在公职人员身上,就比较出异同来。

拿美国来说,我们都读过马克·吐温《竞选州长》那篇小说,———对立面为了搞垮对手,收买了一群小野孩子,到竞选会场上去“认爸爸”,使正在作竞选州长演说的先生涉嫌为一群非婚生子之父,不胜尴尬之至,———此文多年被我们选入中学课本,固然是为证明美国政治的“假民主”,竞选导致乱成一锅粥,可也从一个侧面表明,要赢得那里的选票,不能不多加检点,保持良好的公众形象。可见在那里,舆论一般严于官而宽于民。

在我们这里,一旦发生绯闻或丑闻,不但官民有别,官大官小也不一样,一首至少流传了十几二十年的新民谣说,同样性质的事情,大领导是“业余活动”,小领导是“作风不正”,一般干部可就叫“流氓成性”了;处理时,有的去“休养”,有的去“教养”,也算“区别对待”嘛。

这是中外之异;而当官的干这些勾当时,讳莫如深,强化保密,被揭出来,又不免掩盖和抵赖,大家从克林顿事件中已经看到,其实不让克林顿专美,这一点倒是东西相同的。不同的是克林顿的这些事情没有当作隐私,相反弄得个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不像我们对陈希同的“生活糜烂,道德败坏”只一笔带过,不去满足窥视欲的低级趣味,不让那些肮脏东西污染视听,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

有人说,美国可以把在位的克林顿的不轨行为拿来示众,而此时陈希同这方面的问题,不过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这是不懂得中国一向主张抓主要矛盾,如果只曝光陈希同的“糜烂”,不是分散注意力,转移视线,因小失大了吗?况且,只要注意我们的传媒,就会发现近日也不断有涉及官员“男女关系”的案件公诸报端,但不像克林顿案那么“单打一”罢了。

举四川射洪县副县长唐兴东的例子。他于1997年任县财政局长时,与下岗女工李雪红“建立恋爱关系并与妻子离婚”,虽说也有一段婚外恋的情节,不过经过法律手续办了离婚,如果到此为止,也就只剩情夫情妇两人的事了。但因唐兴东的父母反对此事,那个李女士对唐的母亲大打出手,新升官的唐副县长也赶来助阵,把母亲推倒在地,他父亲的无名指关节也被打错位了,事情才复杂起来。二老向法院起诉以后,1998年12月18日,射洪县法院判决被告人李雪红赔偿医疗费、护理费、伤残鉴定费等共4000元。这天中午,唐副县长带着“社会闲杂人员”冲进审判长范光荣家,对他拳打脚踢,还拿起菜刀扬言要砍死审判长,被赶来的民警制止。这则新闻,以准“绯闻”始,而以暴力相向终。

另一个例子是河南驻马店市的女副市长陈桂玲,仕途一帆风顺,原是遂平县人民银行的一个科长,提为副行长后,1996年又升为行长;相隔两年,于1998年3月,到驻马店走马上任为科技副市长。就在这一年夏季她离了婚。在1999年1月5日、6日之间,她举枪打死了时任河南省工商银行国际业务部主任的刘铭鼎,然后自杀。据警方称,此案已基本调查清楚,属于情杀。这也已从一般“绯闻”升级为人命案,不是克林顿式的偷情可比了。

前一个案例,更带中国宗法社会的色彩;后一个案例,粗看好像带点“殉情”的味道,但稍加寻味,这决不是当代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倒像是顾城杀妻的翻版。也许夹杂着更多的世俗因素。不过可以看出,这位36岁的女副市长,手段与市井愚昧妇人无异,大不类政治人物所为,也许是涉足官场还嫌不深吧。

从这两例,可以看出东西方文化的哪些异同,还是留给专家们去研讨的好。

但这一个副市长,一个副县长,死了的,活着的,都不会像克林顿那样,一边像犯了错的孩子等着挨骂,一边还继续保逸事与丑闻持居高不下的支持率。真是中国的群众太“势利”,谁出了事都只供别人“瞧好看”么?有人分析,那些支持克林顿的美国的“群众”,据说也是只看到克林顿带来的经济好处,因此同样难逃什么“功利主义”“实用主义”之讥云云。不过,话说回来了,克林顿在“花案”之外,好歹是有政绩的,那两人除了搞婚外恋,还做了什么有益于人民的事吗?

1999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