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少男少女文摘修订——纯情小语
28294700000062

第62章 生命从十八岁开始

钟婷

一个人身体残了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精神崩溃了。要相信世上只有残缺的肢体,而没有残缺的人生。我们要用我们并不完全的身体,在命运为我们安排的坎坷的征途上,走出一条完整的路来……

如果说,一个人的一生之中总有或多或少的几个转折点的话,我想,1995年2月12日算是我人生旅途中一个大的转折点吧!就在这一天,我由一个健康活泼且刚满十八岁的快乐女孩变成了一个四肢瘫痪,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的高位截瘫患者。

那天我是哼着歌和同学一起从家里出去的,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没一会儿,司机猛然来个急刹车,我毫无准备,头重重地撞到汽车防暴玻璃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后我昏了过去。等我醒来后,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从此,我的世界将以这一天作为分水岭。2月12日之前我能跑能跳多么自由啊,小时候经常跟男孩子一起爬树,上房顶,同小伙伴打赌看谁敢从高墙上往下跳。有一次,我和别人赛跑,不留神摔了一跤,下巴跌了一个豁子,缝了好几针,至今疤痕犹在。直到上中专后,我不仅担任校学生记者站站长,还担任班级体育委员,年年被评为优秀学生干部。眼看还有一年时间我就将走上工作岗位,谁能知道会“天有不测风云”呵!

那天我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父母、姐姐、弟弟都已在病床边。当我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不听使唤,又焦急又害怕,问妈妈:“我到底怎么了?”妈妈说:“没什么,只是颈椎骨折了,过几个月养好伤就没事了。”我将信将疑,又问:“那我的手脚怎么都不听使唤?”

妈妈握住我那已缩成鸡爪一样的双手,轻声说:“那是你的伤口还没好,等医生给你做完手术,伤口长好,你就没事了。”

就这样在妈妈的鼓励下我同病魔展开了斗争。

为了治疗,需要剃光我的头发,以便在头上钻两个洞,挂上十几斤的铁砣进行牵引。当理发师拿着工具准备动手时,我哭了,怎么也不肯剃。哪一个处于花季的女孩不爱美呢?把头发剃得光溜溜的可怎么见人啊!妈妈耐心开导我:“婷婷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做因小失大事吧?”这一头秀发在我的哭声中被一点点地剃光,只好用一块手帕盖了遮羞。

1995年3月17日上午7点,我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整整做了7个多小时,那种痛苦实在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为了忍住痛,我把嘴唇都咬破了。手术后我的头无法左右晃动,且要求三个月内卧床休息,这样才能保证断骨长好。这一百多天的日子也不好过,身体动也不能动,书也不能看,天天只能看着病房的天花板和视线能望得着的地方。

刚开始,我对病情的严重性还不太了解,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从医生护士的谈话及同病房的人对我的态度上慢慢感觉到了点什么,妈妈也开始逐渐地告诉我有关伤势情况及可能产生的后遗症。妈妈有一天对我说:“婷婷,要是你今后站不起来,那你怎么办?”我一听,当时脑袋就“嗡”的一声,“妈妈,你不是说我只是骨折,很快会好的吗?”妈妈叹一口气说:“万一这是事实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会好的,我一定会好的!”我失声叫起来。

其实,今后站不起来这个念头我也有过,但那只是一闪而过,因为我不敢想也不愿想。可万一妈妈说的是真的,我怎么办?不,这不可能,一定是医生诊断错了,或是妈妈吓唬我,我会好的!我一遍遍地问自己,又一遍遍地否定自己。我的心里好乱,这个现实对我太残酷了。十八岁,人生与社会的道路还未来得及迈出脚步,难道就要失去这么多吗?如果路不能走,生活不能自理,万事依赖别人,这不成了废人?活着又有何意义?

那一段时间,我成天陷于这种巨大的痛苦与绝望之中?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平静下来,开始静静地思考,思考我的今后。这期间家人给了我温暖和鼓励,我潜在的那股子不服输的意识又显露出来了。我对自己说,不要相信医生的话,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可也不能否认医学上的奇迹。既然奇迹可以在别人身上发生,难道不可以在我身上发生吗?我坚信自己有一天会站起来,一定会的!

6月,在经过几家大医院辗转治疗后,我出院回家了。此时的我,依然胸部以下毫无知觉,四肢也不能动弹。妈妈还要上班,只有请来一个小姑娘小彩和我做伴。

妈妈说,要想今后站起来,首先要防止肌肉萎缩,所以在日前不能自己运动的情况下,要借助外界的帮助做一些必要的被动运动,否则肌肉一旦萎缩,以后想站起来就更困难了。

我牢牢记住妈妈的话。起初,是由小彩替我做些诸如按摩或伸展四肢等一些简单被动的运动,渐渐我的双腿能够稍微活动了。家人都为我的进步感到高兴,我自己就更不用提了。我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我坚信只要继续刻苦锻炼,那么我一定能够重新站起来!

到了7月,我按照医生的嘱咐摘掉了套在脖子上的颈托。因为躺的时间太久了,刚开始头一抬起来就感到晕,看不见东西,听不清别人说话,就更不用提坐起来了。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慢慢地我适应了,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我不仅能抬高头部,而且在家人的帮助下能坐起来。这些基本功能在常人眼里看来不屑一顾,可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困难、多么不易啊!每当我有一丁点进步,我的家人,特别是妈妈都在精神上给予我极大的鼓励,使我始终有个坚定的信念,有个明确的目标。

接下来我又开始了更进一步的体能训练——站立。我的双腿及腰部此时都瘫软无力,站立也只有完全靠父母分别架着我的双肩,再由小彩用双手抵着我的双膝,让我靠在墙上。还有俯卧撑、拉力器、哑铃等,每天7点钟起床就开始锻炼,晚上家人都吃完饭甚至休息了我还在锻炼。就这样一天、二天,一个月、二个月……每天都是如此循环往复。肉体的疼痛尚堪忍受,精神上的痛苦却是苦不堪言的。每当同学们来看我,我和他们谈笑风生,可他们一走,我就忍不住哭啊哭啊,直哭得天昏地暗。这种苦难何时是尽头?为什么老天对我如此不公?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照此下去我自己受罪事小,父母也受到拖累,更何况我这个样子今后怎么找工作,又怎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想法与日俱增,我的脾气也变得日益暴躁古怪,常常为了一点小事而大发雷霆。终于一次我发完脾气后,母亲问我为什么要这样,我不加思考地答道:“我想死,我不想再这样受罪了!”许久妈妈才说:“婷婷,不谈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养育之恩,单说自从你受伤倒下来之后,全家人对你倾注了多少爱?又有多少亲朋好友关心你?多少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伸出了援助之手?你想过这些吗?”

我仿佛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顿时脑袋清醒了许多。是啊,我怎么这么糊涂!这么自私!妈妈含辛茹苦把我们姐弟养大,倾注了多少心血,自从我倒下后,衣不解带地在医院照顾我几个月,人瘦得变了形,且还强忍着巨大的悲痛(懂得医学知识的她从事情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是这种结果)来安慰我。为了给我在医院安排下一张病床一次次地奔波,几乎是跪在医生面前,为了出租车公司应付的医药费等,又一次次地跑交警队,跑法院……

我开始明确了我的生活目标。我不仅要继续锻炼身体,而且要学会自立。虽然我的身体伤残了,但我还有头脑,一个聪明而且健全的头脑。

1996年10月开始,我试着用左手练习写字。左手虽然比右手好一点,但仍然无法伸直也无法握成拳头,写出来的字也只有我自己能看懂。但这样我也心满意足了。我能写字了,我最先想到的就是妈妈,我把对妈妈的感激之情融进了笔中,用我的心写了一篇文章《感谢母亲》。

在这里我再一次劝慰和鼓励那些与我有相同经历的朋友们:一个人身体残了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精神崩溃了。要相信世上只有残缺的肢体,而没有残缺的人生。我们要用我们并不完全的身体,在命运为我们安排的坎坷的征途上,走出一条完整的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