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中学生美文:花儿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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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跑调的高三

刚读高三那年,班里转来一个叫木根的男生。人如其名,笨拙、木讷,一脸跟庄稼活情同手足与大学却毫不相干的农民样。据小道消息说,他已经在高三的前线上与敌拼杀了两年了,却依然没有丝毫能将制高点拿下的迹象。

那一年,总感觉同学之间突然变得有几分的微妙和冷漠,明明是一分一秒地都较着劲,脸上,却故意挂上种无所谓的轻松。彼此的分数和名次像是国家机密文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却费尽心机地想打听到别人的。在这样压抑的气氛里学习长了,人便得了一种被老师们称为高考综合症的病:胸闷、头晕、烦躁,莫名地想发火把某个人狠狠地教训一顿。

找不到合适的人发火,天生就长了一副受人欺负样的木根,就时不时地成了可怜兮兮的替罪羊。譬如他好心好意地上台擦黑板,有粉笔灰落在前排“一下课就壮烈倒下”的同学桌沿上,便会有累得满世界找人想干一架的学生,“嗖”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冲着木根就大吼:“你这人学习不咋样,干活怎么也这么笨,每天拼死拼活地学习,还要喝你的粉笔灰,你烦不烦呐你?!”又譬如木根学习很刻苦,连课间休息时间也不肯放过,常常拿本历史书念念有词,有些看到别人用功就神经紧张觉得被落下一大截的学生,便会不提名道姓地大声发牢骚:整天唐僧似的絮絮叨叨,也没见蹦得有多快多高,小心累趴下了,爬都爬不起来!

这样的话搁在别人身上,定会作了一触即发的导火线,来场第三次世界大战不可。木根却哑巴似的一声不吭,只是擦黑板的时候动作愈加温柔了些,用功的时候,则变成了二三十年代的默片,只见嘴动不闻其声了。

那些朝他发火的学生得不到期望中的回报,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很有些失望和惆怅,便只好灰溜溜地收了兵,不再打这场永远也打不起来的战争了。

时间一长,大家也便不再招惹他,只在余光里瞥见老农民似的早起晚睡的他,或发试卷时他那丝毫没有长进的分数,无限惋惜地长叹一声而已。

日子便这样在无声的厮杀中滑过,很快便到了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新年晚会。尽管电视广播里处处弥漫了新年的气息,文娱班长也多次鼓动大家为这最后一场的晚会献艺,但是在一切为高考让路的信念面前,却没有几个人肯真心实意地去准备什么节目。最后文娱班长急了,请来了班主任,命令大家晚会上必须每人出一个节目,否则便取消半天的假期。

晚会终于勉强搭起了台,简陋得很,既没有往昔花花绿绿的气球和彩灯,节目单上,除了文娱委员演的一个老掉牙的单口相声,也清一色的全是“独唱”。

晚会有些死气沉沉的。有唱得好听的歌时,我们便会在歌声里无限伤感地遐想上一会子;遇到不好听的歌时,只是相视一笑,便又把视线移到手中的课本上,或有一句没一句地与身旁的人闲聊去了。直到主持人报出木根的名字时,大家才将好奇又新鲜的视线,“唰”地一下转到他的身上。

木根像是一株秋天里的高粱,脸黑红黑红的,只是身材却是矮矮壮壮的。在别人的窃窃私语里,木根张了好几次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两分钟后,他终于“啊”地一下高声吼了出来。起初,我们还很吃惊,想这家伙平日里不近影视,倒还会来个让全班都陌生的歌。

只到他快唱完了的时候,忽然有人嚷了一声:他唱的是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耶!这么一提醒,我们才意识到他是把这首歌完完全全地唱走调了!而且调跑得幅度可以创世界吉尼斯纪录了!打个比方,就是把《好汉歌》唱成了《很爱很爱你》的调子,这样滑稽的唱法真是让全班同学大开了眼界;有人已经开始在下面小声笑开了,大多数同学则是低下头去,装作揉眼或是弯腰捡什么东西。但是每一个人都清楚,笑,马上就要滚滚而出了。

歌,终于结束了。从没有过的掌声,雷鸣般地响起,震得人头皮发麻。借着这掌声的掩护,有人笑得不住地咳嗽,而我们亲爱的文娱委员,则很体贴地搬出了她的单口相声,只说了第一句,台下的人就全都笑爆了,有人竟然笑得“扑通”一声滑到了地上,眼泪,也哗哗地流出来了。

可是,这样的一笑,却是做了晚会的兴奋剂,一下子将气氛推向了高潮,而我们的木根,则坐在喧哗教室的一角,红着脸轻轻地问他的同桌:“我唱得……还行吧?”这一句,却引来了异口同声的一句回答:“木根,你唱得太棒啦!”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笑,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灵丹妙药,服了它,所有的忧愁、嫉妒、不安,便“哗”地一下,消失得一干二净。我们在这样一场因为木根而一下子在记忆里刻骨铭心的晚会过后,才突然地意识到:分手,而不是高考,已经呼啸着来到了。所有的猜疑、不快,也该到了烟消云散的时候了。精美的留言册,像迟到的小学生似的,在我们这最后一同走过的路上,气喘吁吁地传起来。

而我们的木根却从没有意识到,他给我们带来的,除了笑声,还有日渐浓厚的真情。他只是深深地记住了那句“你唱得太棒啦”,信心百倍地一举拿下了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