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兄弟少不得羡慕的看着颜正阳说道:“大哥可真不够意思,就算是怕累着大嫂,也不至于瞒的这般紧,早知道大嫂会弹琴,咱们早就一饱耳福了。”
颜正阳对于兄弟们的埋怨,苦笑连连,就是他,也是闻都未闻,何来与弟兄们分说。
时间不长,颜正升的丫头先回来的,画纸铺好,笔墨砚台均都摆设完毕,冉红带着冉霜也捧着琴回来了,冉霜后面还跟了红袖过来,碧荷被留下守了院子。
孙大娘早就派人去库房把琴桌翻出来,那把琴桌还是老太爷活着的时候采买的,就想着后世子孙当中没准能出个才子,附庸风雅,只可惜一直当古董被放了起来,如今难得的被拿了出来。
冉红捧着琴放到了擦试一新的琴桌上,又试了试墩子的位置,觉得刚好,便起了身。
碧荷把手中的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香炉放到了琴桌的一角,打开了盖子,冉霜打开了帕子从里面拿出一块沉香木的香片放到了里面,不一会,香烟便徐徐飘出。
小丫头备好了热水,碧荷上前伺候着璞玉褪了手腕上的镯子,冉霜拿了干帕子,冉红又递了一条过来,随后碧荷统统的接了过去,冉红才扶着璞玉到了琴台前坐好。
这一系列的动作,不只看的颜家的几个少爷咂舌,就是二夫人、三夫人、区氏、温氏、朱氏也是满眼的惊讶,从来不知道丫头可以伺候的这般精细。
颜正峦更是忍不住打开扇艳羡道:“燓香燃琴,单以大嫂这番作为,想来大嫂的琴音也是悦耳至极。”
众人的目光各异,颜大夫人却是直直的盯着那个琴台,或者说是琴台上的那把琴,久久的反应不过来,若是没看错,那应该是祈家祖传下来的琴,怎么会?怎么会在璞玉的手里?
冉红抬眸向七少爷颜正升看去,见颜正升已准备妥当,便轻声道:“奶奶,七少爷准备妥当了。”
淡淡的闭了闭目,有多长时间没有抚琴了,似乎很久,又似乎没有多久,是没有知音了吗?
璞玉慢慢的问着自己,不对,自己学琴的时候是因为自己喜欢,是因为自己想要成为爹娘心理骄傲的孩子。
理顺了心理的思绪,终是伸出了纤纤十指,拔下了轻柔而有力的第一指。琴开始共鸣,发出阵阵悦耳之音。其琴声忽而如潺潺小溪,静静地淌过原野;忽而如高山流水,叮叮当当奔流不息;忽而如静夜里小虫儿哝哝;忽而如悠林里小鸟儿窃窃私语;忽而如小河激流勇进;忽而如江水滔滔;忽而静如大海;忽而如波涛汹涌;忽而如万马奔腾;忽而如江河止水;忽而如鹤翔于浅滩;忽而如鹰击长空;忽而如凤舞于九天……。
颜正阳目光热切的盯着全情投入的璞玉,只见那如同削葱一般的手指拨动着琴弦,带动出悦耳的声响,弦弦切切,好似珠落玉盘。她的一双眼眸,如同当烟这秋水,眼波流转,有着无限风情。配合她的端庄气质,还有那一般艳色的衣裙,琴韵笼罩中的她,显得更加的庄重华美,却也不失几分雅致素丽。
颜正升在璞玉的琴曲中忽然觉得笔下如风,脑海里满满的都被琴曲里面描述的意境所笼罩着,春天的江潮水势浩荡,与大海连成一片;海上那一轮明月,正伴随着潮水的涌动一同升起。月亮的亮丽光华,随着波浪闪耀到千里万里;江水曲曲折折地绕着芳香的草地流淌;月光照着开遍鲜花的树林,全都像细碎的雪珠闪烁。天空中月光如同晶莹的白霜流布,感觉不到它的飞翔;岸边的白沙也被映照得看不清晰了。江水与天空连成了一片透明,没有一点细微的灰尘;只有一轮孤独的明月高悬在中天。
忽而眼前闪过刚过大伯母和三嫂怀孕时满院子人的惊喜,无限的欢庆,正代表着人生一代又一代地绵延着,无穷无尽;如同人们年复一年地眺望江上的月亮,也亘古不变。
忽然间颜正升眼里又恍过独自在外漂流的六哥颜正祥,不知现在身在何处,只觉眼前一片白云向远空缓缓飘去;游子思乡的忧愁也慢慢的飘去。
一时间画毕收工,江流、江天、江畔、江水、江潭、江树这纷繁的形与景,和着明月、孤月、江月、初月、落月、月楼、月华、月明复杂的光与色,并通过与夜、花、人的巧妙结合,构成了一幅色美情浓斑斓迷离的中秋合家图,图中把颜家的人尽入其间,还有那脸上一个个盛开的笑颜。
琴止,璞玉慢慢的收回了手,还未等起身,颜大夫人就目露微红的看着璞玉手下的琴,哑声问道:“这可是焦尾?”
虽然是问,可心理却已有了答案,若说开始她还是猜测,那么现在她就敢断定一定是焦尾,她没有弹过,可是焦尾的琴音她听过,悦耳回梁,久经不散。
璞玉也不隐瞒,目光真切的点头,道:“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
大夫人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璞玉,道:“这把琴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璞玉并不知道这把琴与大夫人有何渊源,笑道:“我自小习琴,尤喜古琴,爹爹疼我,便为我觅得良琴,自离家之时,便一直随我身边。”
大老爷不明所以,看着大夫人问道:“夫人,可有不妥?”
大夫人知道这会家里的人都看着她,颜老夫人也怕她动了胎手,而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别急,有话慢慢说,你若喜欢,让孙媳妇拿给你把玩几日也就罢了。”
大夫人苦笑,她哪里是喜欢,而是重视,只是想着自己一家重视的东西这般,心理到底不是滋味,叹道:“罢了,原本就是从别人手里得来之物,如今寻了更好的去处,也是它的造化了。”
璞玉大概也想过来了,绕过了身子道:“娘可是见过此琴?”
对于璞玉,大夫人也不隐瞒,道:“这原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只是这东西到底也不是我家之物,也是从别处得来的,只不过家祖一代代传下来的时候曾说过,这把琴,要流传于世的。”却不曾想这才几代,就离了祈家。
璞玉笑道:“娘莫要伤怀,不过一把琴,娘若喜欢,一会让冉红送过去就是。”
璞玉也喜欢这把琴,当初洛相与她的时候,把她喜的几天琴不离手,只让洛相笑她琴痴来着,只是大夫人的话也不作假,璞玉也愿意承人之美。
冉红和冉霜自是知道这把琴奶奶是如何的看重,就是放在箱子里不弹,也要天天的擦试一遍,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都是经的二人之手,如今若是送人,即便是正经的婆婆,冉红和冉霜也觉得有些不舍。
大夫人摇了摇头,叹道:“既已出了家门,又何须再回还,更何况你是我的媳妇,在你手里,比在别人的手里要强上许多。”
虽然是慨叹,可到底心理还是有些安慰的,至少自己还有机会看见,再加上又是自己儿媳妇的东西,以后也会留给自己的孙子,说来也算是祈家的,她也能对得住爹娘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把琴的价值,颜大老爷也不知道,可是颜大老爷却知道祈家,知道祈家能流传下来的东西不说是无价,可亦是珍贵的,能在璞玉之手,可见璞玉的家势只怕是非富即贵,富,祈门就算是败落,可也不是一般的小富可比,贵,这个贵,璞玉身上的贵气,还有那些细节之处的精细,就像是胎带来一般,可见从小就是这般养大的,只怕璞玉的家世真的是贵的,只是贵到什么程度,看来还要跟大儿子说说。
颜老夫人也与颜老爷有了一样的想法,这一刻,心理对璞玉更是变换了不少的看法。
颜玲珑听了璞玉的琴,只觉得整个人都陶醉其间,这会儿见众人都在议论着璞玉的琴,颜玲珑就跑到了颜正升的身边“啊”的一声叫道:“七哥,好漂亮的画啊,竟然把咱们全家都画到了里面,哎呀,七哥把我画的好丑啊。”
颜玲珑的惊呼很快就招来的颜正信几人,颜正信又笑道:“大哥,快来看看,嫂子弹琴的样子真让人羡慕啊。”
颜老夫人也来了兴致,搀着孙大娘的手起身也走了过来,二老爷、三老爷自然也跟着,二夫人、三夫人也跟了过来,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出里面的意境,可是那种全家人齐乐融融的氛围却是都能看出来,颜老夫人很是高兴,道:“好啊,好啊,祖母还是头一次看小七做出这样人物、山水、夜色溶于一体的画呢,等到明年你大伯家多了新的弟弟或是妹妹,家里再添几个小辈,那这一家子就更热闹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