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适应了大学生活,当有人嚷着不适应的话,当第一次离开家的人说开始想家,当有人埋怨打水为什么这么挤时,我已从图书馆借来了米兰·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在我用布帘围起来的空间里静静地阅读,这是我一直向往的书,最初是被它的书名打动,“生活在别处”,一句多少富有哲理性的话,我还不能完全知晓它的含义,只知道它是如此简单而有力的击中了我。
当我正看得入神的时候,彤云一把拉开我的帘子,说,禾木,怎么这么用功啊,今天是中秋节,英语角有活动,一起去啊,在这里多孤单!说完就把我拉走了,我这才想起今天已是中秋,这是团聚和思乡的时候,但对我而言,它只意味着月圆而已。
月色很好,清辉满地,还有桂花的香暗暗地送来,彤云在我身边絮絮地说她想家,她说她家里的人一定在吃月饼赏月了,刚才她打电话回家时差一点哭了,她说,禾木,你怎么不问候家里人一声。我说不必说了,我们家不讲这些的。她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说,这所学校大而冷清,又是在郊区,住在这里会很寂寞的。我说其实寂寞跟人多少与否没有关系,置身人群反而更加孤独。彤云说,禾子,你是个比较奇怪的人。我说,我只是一个太过平凡的人,仍进人堆就找不见。
英语角比较热闹,还请了几位外籍教师,但我如同听天书,做在那里不明所以。后来又搞了活动,几个人抽签坐在一起,用英语对话,我的组里有两个大二的,一个大一的,这时我才知道我的英语有多蹩脚。我结结巴巴地说,但我的发音还是让他们如在云里,他们的神情写着茫然,但仍很礼貌的对我笑着,我的脸已是在发烫,觉得自己像是在台上演讲时忘了台词般地难堪。后来一个人接过话题,我松了一口气,然后告辞,我看见狄云还在那里谈得兴高采烈,就独自离开了,回来的路上,仍然是冷清的月光,当我开始觉得孤寂,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可以很好地融身于人群里的人,在陌生的人群里,我的笑容僵硬,带着伪装的表情,然而熟悉又怎么样呢?曾经在周围的人,因为熟悉,却让我觉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压抑。
回到寝室时,我无心看书,听着室外不绝于耳的蛙声和虫鸣,这样的宁静和我在家时不同,那也是宁静的夜,那时,人声都归于沉寂。我独自坐在狭窄的庭院里看星空,那里的天空很近,似乎可以听到星星的呓语,还看月亮,看它表面的阴影和它在云中轻轻地滑行,怀想传说中的故事或自己再臆造一些凄美的故事。我平静的坐着,但我知道我的内心骚动着,我早已厌倦了周围的一切,我渴望着逃离,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熟悉将我紧紧地束缚,让我窒息,而现在新的一切在我的面前缓缓的展开,我可以在高远的星空下散步而不遭遇同样的目光。
彤云回来后,脸兴奋地发红,她说,禾子,你怎么一个人走了,今晚真是好有趣,我遇到一个英语说的很好的人,一个大二管理系的男生,以后可要向他多多请教。后来寝室里的人也回来了,她们有的是开同乡会去了,有的找同学玩。我在这里的同乡是很少的,何况我又拙于交际。
中秋过后,开始正式上课了,我们班是四十人,男女各占一半,虽然开学时都见过面,作过自我介绍,但早已印象模糊。从宿舍到教学楼有一段长长的路,有很多人骑自行车挤在大道上。我是喜欢步行的,因为可以欣赏沿途的风景,对着一个迎面而来的路人猜测他们的内心,然后在擦肩而过时想象有可能的交集。清晨的空气里有淡淡的草香和树林里潮湿的气息。太阳在我身后拉长了影子,照着我白色的布裙。这条裙子是我临走时赶做的。只是一快棉布,我把它做成最简单的式样,只在前面打了一个蝴蝶节。
经院的楼是新造起来的,雪白的墙壁上尚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与之相对的是紧挨其后的文科楼,一幢老式的木结构的房子掩映在千竿修竹之中。毫无疑问它是中文系、历史系和哲学系的城堡,还没走近,你就可以闻到从那些雕花的门窗里散发出来的故纸的气息。
走到教室的时候,人还很少,大家礼貌地打着招呼,只有一个坐在前排的女生没有回过头来,她的桌上摊着一本书,似乎已沉浸到了书里。我喜欢在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很从容,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别人,何况保持距离可以让自己清醒。我打量着教室、大阶梯、有一壁明亮的窗,这是我喜欢的,可以侧过头去看风景。
《西方经济学》,一本全英文的教材,我知道我将遇到一个大的挑战。从第二天开始,我六点种起身,跑到学校的花园里读英语。雌菊已经开了,金黄的耀眼,宁静清新的早晨,旁边的水杉林里有白鹭扑腾腾的飞。
但我的英语还是没有多大起色,英语课上,安德先生在课堂上眉飞色舞,手足并用,但我仍很难听清他在说什么,回答问题时我依然涨红了脸,用一点都不纯正的发音搏得同学们善意的嘲弄。我开始在课堂上出神,那天,安得先生正在讲台上解说英国文化时,我的眼睛和深思都飘到了窗外,我看到窗子下的那棵红枫已经有了如火的叶子,阳光透过它的枝叶斑斓陆离。不远的文科楼里,有女孩穿着纯白的长裙翩然而入。邻居突然捅了捅我,一下子把我从恍惚中惊醒。我转过头来,看见安德先生责备的目光和全班同学的注视。先生没有说什么,继续讲了下去,但他在下课的时候把我留下了。
此后的日子我依然到花园里早读,只是不再一味留连天空的颜色和草丛里的昆虫。从一个个单词的发音开始,我艰难的爬行。
这时和寝室的同学都混熟了,我知道彤云的话最多,她的衣服也最漂亮,她喜欢鲜艳的颜色,总是姹紫嫣红,五彩缤纷。晚上熄灯以后,我们就躺在床上聊天,但大多时候我都选择倾听。她们聊着明星和时尚,我知道的很少,在家的日子我大都寂寞的过,有的时候,我会插上话,我问,那个十里长堤、雾锁烟笼、青瓦黑檐的江南还在吗?彤云说,禾子,为什么你要活在这样一些陈旧的东西中呢。现在的这些漂亮的玻璃瓦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沉淀在一个过去的梦里呢?这是一个梦,却是一个不老的梦,母亲她从电视画面中见到的江南的景致仍然是半拱的石桥和水上的人家。除此以为,还讨论些什么呢?政治于我们并不是感兴趣的东西,九十年代的大学生,不会再会聚一堂,慷慨激扬地讨论国家和民族的兴亡,振臂高呼说“要已经天下为己任”,我们讨论的更多的是《财富》封面上的人物,关于社会,我们会用激愤的语调去谴责腐败与不公平。有时,我们也会谈到未来,漫漫长路,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会再发生战争和灾难吗?个体生命会在风雨飘摇中卑如草莽?未来,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它不是我们正做着的美梦,它是茫然和不确定,不由得让我们心里一片黯然的。当然,还有爱情,这是每颗年轻的心都会关注的东西,在这茫茫的尘世里,谁是死生契阔相悦执手的人?谁会在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的时候刚好赶上的时候恰好与你相遇?当话声渐渐沉下去,有人已经进入了梦乡,有人还在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话,语调低哑而平滑,像一个细细的惊叹号,等它也沉下去了,又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却是接不是茬的,说着自己的兴奋与焦虑,这时旁的一个翻身,发出一声呓语,说话的人轻轻一笑,认识到时间已经晚了,连虫声都已经沉寂,只要巡逻的人偶尔从窗外经过,发出神秘的脚步声,这声音在暗夜里被放大,会让人想起记忆中所有恐惧的事来,于是赶紧入睡。
学校的广告栏里贴着各样社团的广告,我挑了一个“江南文学社”,这是一个全校性的社团。然而当我走入里面时感觉到它的文学气氛并不浓。在现代社会里,文学是一种奢侈品,是忙碌生活中的调味品,谁还愿意在紧张的学习之余构思小说,创作诗歌?我们宁愿去看一场喜剧片来放松神经。
然而毕竟还是有的,在上一期的刊物上我看到了几篇很不错的文章,其中一篇是用魔幻的笔法写一个人在荒原中挣扎和寻找,似乎意在探询现代人生存的困境和精神的迷茫。后来我见到了这篇小说的主人,文学社社长杨涛,大二中文系学生,一个有着长身材的男生,戴着眼镜,很有儒雅的气质。他很健谈,谦虚并且温和。在新老成员见面会上,他叫住了我,拿出我在最初入社时交的文章。那是一篇我在高中时写的小说,杨涛说,你的文笔很老练,只是有一种绝望的悲观情绪。我惊讶的看了看他,没想到他能那么敏锐地捕捉到我当时的心情。是的,绝望,那是一种看不到未来和希望的困境。其实故事很简单,我叙述了一个女孩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寻找失踪的老猫,那是她多年的同伴,但始终找不到,最后在暴风雨中迷途的故事。我对他笑一笑,说,是吗,我只是写迷茫的感觉,没那么严重。杨涛也笑了笑,说,那可能是我多心了,毕竟,我们这样的年纪不能太过的悲观。
时光很快的滑过,学校里有那么多的新鲜玩意儿,海报栏里贴得密密麻麻,秋游、外语角、画展、周末晚会、是要让你眼花缭乱的,也是让你可以大显身手的,一展才华的。大家纷纷跳进一个个的活动里,忙得不亦乐乎,那热情都是贴了标签的,要是看见一个人脚不粘地不遗余力地四处忙活,学长们都是理解地笑了笑说:“大一新生!”还可以生出一番“想当年……”的感慨来。在台上声请并茂地演讲的是大一的,参加一轮轮竞选的是大一的,辩论赛是为大一设的,在后台忙碌的也是大一的小兵。
学校里还有各种内容的讲座,从高科技到插花艺术,林林总总,囊括各们学科,大家本着学富五车的愿望,走马观花似地听讲座,尤其是当某有名的进出口贸易老总来作讲座时,礼堂里更是座无虚席,大家以妗诚的心翘首以待,那阵势是要让作文哲讲座的老师顿生自怜之心,感叹人心的浮躁和功利化的。
学习却是紧的很,每天平均六课时。书堆在一起有几十斤重的,上完课还得做作业。很多人开始抱怨这生活怎么跟高中似的,刚刚从应试教育里跳出来。又开始跟书本过不去。我们的学习委员却是从来不抱怨的,就是我第一天上课看见的坐在第一排的女生。她上课总是保持同一种姿势。安安静静的听,安安静静地做笔记,即使在下午让人昏昏欲睡的阳光里,有人趴下去呼呼大睡时她仍然正襟危坐,凝神贯注地同,我是有时会走神的,教室在一楼的时候,我常常侧过头看外面走过的人,每个人都是可以牵引我的目光的。其实当初选择这个专业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只是为了为了的生计找想。否则我会选择中文或者哲学,可以每天捧着一本书悠哉悠哉地在校园里穿行,或者是躺在草坪上看天空的云朵很优美地经过。
当新鲜的时期过去,热情也减退了,从天堂的感觉回归到现实的乏味。活动参加多了,也觉得平淡无趣,那些活动大都是一个模式,大家聚在一起,笑一阵,闹一阵,然后各自离开。一路怅然,晚会则是歌舞中穿插着游戏,游戏也都是那么几个,还总把踩气球作为经典的必备节目。而公司的头头们的造访更多是为了其作广告宣传的,他们总是千篇一律地述说最初创业的艰辛,比如员工的缺乏,资金的短缺。他们对本企业产品的功能、用途讲解详细,但对企业运作管理略过不提。还有的社团扛着虚名,从最初的见面后再也见不得踪影。于是,电影院前排起长队,大家用等待公司首脑降临的姿态去等待一场热门电影的放映,可还有那些周末清朗的夜晚呢?独自在寝室里听着时钟滴答地穿过轨道吗?
彤云的桌子上已经有了鲜红怒放的玫瑰,彤云每次总是不情愿地嘟着嘴把它拿进房来,我们在窗子边看到那个男生颓丧地低头走过窗外,一张白净清秀的脸,我知道他不会是彤云喜欢的类型。
周末的时候,我通常喜欢呆在寝室里看闲书。那时可以不读英语,在我看来是最快乐的事。事实上经过半个学期的努力,我的英语发音已经开始纠正过来了,并且可以比较迅速地阅读一篇英文文章。一切也因为好奇去参加过几次活动,但总有无所适从之感,周围的人都笑着闹着,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笑得那么开心,好象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一样,心里寂寞的很。有时我接到电话。在他北方的一所大学念书的杨文常常打电话过来,那时在我绝望自苦的时候,他总是说,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你是我心中的白雪公主。那时我就会打他一拳,说你又讽刺我。每次他打电话过来,总是乱七八糟地说些学校里的人和事,还加了一种夸张的语调来渲染,要把人笑死一样。我也会把一些烦恼告诉他,大家相互嘲笑几句。每次通完电话心里都是很轻松的,不愉快的事情便也忘记了,于是,在周末的夜晚,我有了一种隐隐的期待,这种期待是可有可无的,实现时多了一分惊喜,反之也不会太失望。有的时候,也会收到他的信,他的信总是让我忍俊不禁,比如:
禾子:
我现在坐在学习的天台上一边吃棒棒糖一边给你写信,偶尔可以抬起头来看云,记不记得我以前常买棒棒糖给你吃,什么时候回请我呢?
假期的时候我去了跟你说过的我早已景仰的高校,远远看到它的校我就一阵激动,我张开双臂,向它奔去,嘴上说,我来了,我来了!我扑倒在它门前,如果没有人看见我真恨不得亲吻它的台阶,一群学生从我的身边走过,全都趾高气扬,目不斜视。男的象刚学会打鸣的小公鸡,女的象刚学会下蛋的小母鸡,我爬起来拍拍屁股,头比他们昂的很高地走了。不解恨,我又狠吃了一顿“唰唰锅”,想着把它吃垮了算,直到发现被吃垮的人是我为止。第N次吃的时候我想起了你,要是你在我的身边就好了,我可以揪着你的小辫子,看你被烫得吸气还敢不敢犟嘴。
不要太想我。
或者:
禾子:
我每天六点钟起床,八点钟上课,中午十一点半下课,去一食堂吃饭,一点半上课,四点半下课,七点钟自修,十一点睡觉,我的生物钟比瑞士手表还精确。好不容易泡了次图书馆,对座的女生老是抬起头痴痴地看我,我被她看得灵魂出窍,魂飞魄散,只好哀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差一点就质问她还懂不懂一点矜持,含蓄和羞涩,愤愤然回寝室揽镜自怜,才惊觉自己已是形容枯槁,面如死灰,胡子象春天的野草一样疯长,痘痘也生计勃勃。任意在我的脸上安家。呜呼哀哉!我为我一大哭。我曾经狼一样狂野闪电一样明亮的眼睛呢?我老虎一样威猛兔子一样矫捷的身材呢?我愤怒,我怨恨,我悲哀!
有一天,还意外地收到了高中时一位女同学何宁的信,信中她先是淡淡地叙及她的情况,然后问我现在过的怎么样了,然后说起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多美好,一件件的事都历历在目,后来有时就会接到她的信,每次都满满地两大张,她说在大学里时常回忆起高中时代,那时学习很苦,但现在想起来也是有滋有味,她说,你还记得吗?那时,下了晚自习我们会一起到操场上奔跑,边跑边叫,痛快的发射心中的烦闷,我们会精确地计算时间做事,把它掐得严严实实。
我不知道她何以会突然和我联系,并且突然怀旧起来,难道她过了一年的大学生活咀嚼出了高中时的余味,并且,她小心翼翼地回避过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和她曾经的矛盾。
我和她原本可以称得上是很好的朋友的,我们住在同一间寝室的上下铺,她的成绩不错,而我在班上是中等水平,我喜欢没日没夜的把能够借到的书都借来读,白天在老师的眼皮底下用课本挡着看,晚上被窝里打着手电看,书里面的世界对我而言是一个多么玄妙的世界,我走进去就浑然忘我,就在那时,我读到了《平凡的世界》和《人生》,深深震动。功课对于我是不喜欢的,我觉得它们对我是一种束缚,我不明白它们对我的价值,我背了又背,磨破了脑筋到底有多大意义,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情,我要考上大学,即使只是为了安慰母亲。
每天当我从书里清醒过按理,面对成山的课本,我都会心烦气燥,无从下手。看书的时候,就常常把头探过窗外看云,看它们或是静静地守侯,逐渐变换容颜,或者不安分地游动,从这头到那头,它们把太阳的光都遮住了,投下一层层的阴影在地上,你要是走在路上,可以看到它的影子迅速地滑动,你还来不及移动脚步去追赶呢,它已经滑到了对面的波心。
我看得出神,何宁就会来劝我说,禾子,不要看小说了,考上大学再看吧,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我说,说实话,我并不想考大学,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压抑了我的天性,我宁愿背一个包去流浪,去我想去的地方。
何宁说,你有做梦了,看小说看得太多的缘故,那都是不现实的,就凭你这样,你能够去哪里?你还是打起精神来读书吧,我们这个穷地方的人要想出人头地,可还是得念书。
我说,我可不想出人头地,我只想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何宁说,相信我的话吧,你一定会受不了那样琐碎的生活,每天为了一日三餐忙碌,为和菜农争几分菜价争的面红耳赤,算得滴水不漏,整一个庸俗的小市民样儿。
我沉默了,我一向崇尚浪漫和自由的,可洒脱也是要用物质做底的。我不能象想我会去做一个杂货点的柜员,每天打着毛衣吹着闲话从早到晚就等着下班,回去再骂丈夫和孩子,或者是象其他处于社会底层的劳动妇女一样每天脏头垢面地为生计奔波,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拉扯张大,告诉他他是我生活所在。可是每天枯燥的生活对于我来说如同炼狱,上着、课,我的心还在外面游移,外面有多好的阳光,为什么我要被困在这里呢?
一天,我在路边地摊上淘到几本旧书,书页已经发黄破损,但我还是读得津津有味,可是当我外出一趟回来,放在桌子上的书不见了,我心里急的很,教室里人很少,何宁也在,就问她有没有看见,她说没有,过了两天后,有人悄悄告诉我说她看见何宁去过我的位子,我气急败坏地去找她,她承认了,不过,她说她已经把书毁掉了,她说,禾子,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能够再这样沉没下去了。我当时正因为书被毁了痛心,心里很生气,口无遮拦地说,你以为自己是谁?救世主吗,这么好管别人的事情,我最看不惯你这脾气。何宁也生气了,她说,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承担,你凭什么要为我做主!
那天我们吵的很厉害,话都说的有些尖刻,何宁说,佟禾,说实话,我看不起你,你有什么,除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头脑。我说,那你呢?你更可怜,连自己的思想都没有,书柜里的寄生虫而已。何宁说,我不跟你计较,你是没了妈的人,缺乏调教。这句话说出来,我们都楞住了,她也知道我最忌恨别人提到这个的。可是她却说了出来。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她也哭了,裂痕就这样横在我们之间,等我们眼泪擦干,友谊也就这样流走了。
后来她考上了大学,临走前,她托人把那几本书带给我,我才知道她原来是藏起来了,她确实是一片真心为我好,可我忘不了她说的那些话,我认为她一定是那样想的,所以才会不假思索地冒出来,这些话才是她的真心,所以也没给她只言片语,我们就这样失去了联系。
现在再倒回那段时光,是想重温那一段友情吧,细细想起来,她确实是一个好女孩,待人热心。诚恳,虽然有时会热心地过了头,倒让别人觉得不可思议,常常是别人的事她都要当自己的事去办的,只要别人找她,事无巨细,她都会答应下来,也不管她是否真的有这个能力,有的时候答应了又办不成功,倒弄得别人说她逞能,有时候我会劝她省省,她说她不好推却啊,人家找她是看得起她。
我给她灰心也只是重提过去那段融惬的时光,好象经过时间的过滤之后,记忆中只有愉快和美好,而芥蒂是不存在的,我们都想用那段回忆来拴连起彼此,好让过去的时光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