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导游告诉我,早在唐宋年代这里就已经建有寺庙,后毁于兵火,山上的古建筑群多集中于中峰。现有的建筑中,崇庆寺、嘛尼寺、卧佛殿和地藏寺均系明清时代的建筑。山上有座卧佛寺,我看后特觉难忘,虽然建筑规模不大,但是看上去香火却很旺,不但建筑精美,庙内的石雕也不错,殿内的卧佛更堪称是全寺之宝。而崇庆寺内的金刚殿,难得地保存着一尊铸于明洪武元年(1368年)的铜接引佛和莲花基座。其佛像高5.3米,围宽2.7米,重2万余斤,面露笑容,神态自然,被誉为铜像之精品。每年农历四月初八日,这里都要举办庙会,朝山拜佛的善男信女纷至沓来,人潮涌动,也是这儿的一道亮丽的风景。
在高耸、陡峭的青云梯下我还看到有一个雄立山腰的“猛醒亭”,亭内悬挂着一个“泰和钟”。它不但造型雄伟,所铸铭文:“仙闻生喜,鬼闻停凶,击破地狱,救苦无穷”,清晰可辨。大钟高3米,直径2米,重达5吨,系金代泰和二年 (1202)铸造,它本身就是一件文物珍宝。
我们最后来到了园内的三台阁,方知此处是兰州市南端的一个至高处,它高三层,上建一亭,气势雄伟,在此可俯瞰兰州市容,我从这儿极目远眺,黄河穿城而过,远处风景尽收眼底。手机上的时钟告诉我,此刻已是傍晚,远山云蒸雾腾,市内万家灯火,景色堪称壮观。
游完了五泉山时间已不早,我俩也早已精疲力竭了,在返回旅馆途中又去火车站买好了明天去天水的车票。走过了兰州,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就该是天水这个历史名城了。
我们在兰州找了一家离车站不远的临街旅馆,虽说就在火车站旁边,却闹中取静,还算不错。昨晚我可能感觉特别的困,一躺下就沉沉睡去了,今晚我虽也觉得很困却还没睡,还在整理着明天上火车要带的行李。
◆ 5.铁桥心结 ◆
夜已深了,人也感到了疲乏,举目望去,除了橘黄色的路灯发着亮光,窗外已是一片昏暗,让人的心境一阵安宁,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的,我也忘了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根本没有睡着,莫非我此刻是在梦里……
我来到了白天去过的黄河边上,但却完全是另一个场景,仿佛来到了久远的兰州城。准确地说,我来到了清光绪三十年,也就是公历1904年7月的兰州城了。白天看到那么漂亮的滨河路不翼而飞了,只有黄河依旧穿城而过,奔流不息。铁桥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代之以一座木头的浮桥出现在我前方。我周围是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幅暴风雨前的骇人情景。
更令我觉得奇怪的是,我拿出身上带着的手机一看,手机上显示今天的日期是1904年7月13日,这手机上的时间竟也已经自动切换过去了。此刻,兰州城内突然下起了大雨,我站在岸边一块高地上躲雨,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黄河水面暴涨了上来。
我决定留下来,因为我似乎预感到这几天的兰州城要出事。第二天中午,奔腾咆哮的黄河,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先是滚滚浑浊的黄河水决堤而出,狂傲地冲断了浮桥,冲走了桥下的船只,后又淹没了附近的田地和村庄。洪水冲毁的这座浮桥,就是明初建于兰州城北的镇远浮桥,至今已有500多年了。所谓浮桥,其实它是将25艘大船用绳锁连接,船下以石鳖固定,船上加盖木板、栏杆,并在大桥的南北两岸各树一根大铁柱和六根木柱,以铁链将浮桥固定。整座浮桥“随波荡漾,视同平地”。 据说浮桥每年均需春建冬拆,不但劳民伤财,而且每年为此投入的费用也十分巨大。此后500多年间,用以构筑浮桥的船只和固定用的铁柱、木柱,数量虽有变化,但镇远浮桥却以其扼守要津的重要地位,在绵延千里、汹涌咆哮的黄河上,被誉为了“天下第一桥”。
由于浮桥的倾塌,大河南北的一脉通途顿时变成了难以逾越的天堑。没有了浮桥后,因渡河而造成的百姓生命财产损失简直无法估算。
水灾之后,沿河各县田地尽淹,瘟疫像催命鬼似的接踵而来,不久饿死病死的穷人尸体横陈乡野,惨不忍睹。日子在悲哭声中一天天过去,好不容易熬到了秋收的日子,残留在地里的一点庄稼却不想招来了一窝烽铺天盖地的蝗虫。蝗虫肆虐之地,几乎颗粒无收。遭遇了黄河水灾之后的这块多灾多难之地,陇原人又一次背井离乡的大逃荒就这样开始了。
庄稼汉挑着破烂的家当,妻儿老小带着大包小包紧跟其后,老人牢牢地牵着儿孙的衣衫,他们一路怨声载道,跌跌撞撞地向着黄河渡口不断地涌来。
到了镇远浮桥倾塌后的黄河旧渡口,他们已流尽了背井离乡以来的最后一滴泪水,望着眼前难以逾越的河面,周围成群结队的逃难人群却并不见尽头……
见此场景,我完全理解了为什么自古以来,我们的先人就对在黄河上袈桥格外垂青这一事实了。兰州,作为连接中原和西北的交通枢纽地,从明代起兰州人就想到要在黄河上架桥,以征服黄河险阻,这才有了公元1372年,明朝廷委派卫国公邓愈在兰州西面十里处建了一座浮桥,就是刚坍塌的镇远桥。
现在是光绪三十年,实际上早在二十多年之前,左宗棠就曾想在兰州建造一座黄河铁桥,当时洋商福克向他索要60万两白银,这对地瘠民贫、库帑空虚的甘肃来说,实在难以承受,计划就只好中止。时至今日,在黄河之上横空架设一座能让天堑变为通途的黄河大铁桥,早已成为陇原人梦寐以求的话题和难解的铁桥心结了。
机会终于来了,自从朝廷下谕各地均可开办洋务,兴建实业后。陕甘总督升允就闻风而动,设立了甘肃省洋务总局,并任命兰州道彭英甲兼任洋务总局总办。彭英甲上任后相继创办了工厂、书局,并修筑马路,承办学堂。在他积极推行洋务运动时,有一个名叫赵立宏的有心人被命运推到了历史前台,他的远见卓识,他的不辞劳苦,注定要使他成为晚清甘肃洋务运动的风云人物。在彭英甲提出建造兰州黄河铁桥的一刹那,赵立宏的人生踏入了一条集各种艰险的非凡征程。此后,每当汹涌奔腾的黄河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已无心观赏,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在被喻为“天堑”的黄河之上,建一座“天堑变通途”的大铁桥。
经过无数次的四处奔波和各种建桥方案的多方比较,赵立宏这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他要利用德国的先进技术和设备,由中德双方合伙来造自己梦寐以求的黄河大铁桥。听说德国泰来洋行的经理喀佑斯将来甘肃,就力促上司彭英甲约了喀佑斯商洽造桥的大事。
见到了喀佑斯后的第二天,他一个人又来到了浮桥坍塌地的黄河岸边。在他眼前的河面上,逆流而上的“羊皮筏子”在急流里左冲右突,摆渡人与河水的搏击真可谓惊心动魄。时值1906年6月,黄河上游水位高涨,兰州城内大雨不止。这个身穿芝麻布中山装,其貌不扬的31岁男人,站在这儿已经几个小时了。但见自己前面水浪翻腾,河水汹涌,左偏右斜的“羊皮筏子”在急流中翻腾,随时都有筏毁人亡之虞。
赵立宏不禁又想到了喀佑斯,如果想要在这儿建造黄河大铁桥,喀佑斯必然就是眼下的一个关键人物……
来西北旅游的喀佑斯途径兰州,昨晚受到兼任甘肃省洋务总局总办,兰州道尹彭英甲的热情款待。在专为他摆设的宴席上,喀佑斯却说想吃手抓羊肉,喀佑斯知道当地人都喜欢吃手抓羊肉,招待客人也时常上桌。彭英甲虽顾虑到用手抓来吃,未免有伤大雅,但也只好应承。吃饭间,赵立宏笑问:喀佑斯阁下,赵某不久前给天津德国泰来洋行的信收到了吧?
喀佑斯说:“喔!原来这封信是您写来的,收到了。承蒙二位大人看得起我们德国泰来洋行,提请我们在兰州建造黄河大铁桥,我实在不胜感激。”
彭英甲却说:“三十年前,左宗棠大人早就请贵国洋行的福克经理来造这桥的。”
喀佑斯马上问道:“那请问福克当年开价多少钱?”
彭英甲如实回答:“60万两白银。”
“我收到赵大人的信后也测算过,如果谈成的话,我们的开价不到20万两白银,还不足他开给你们的三分之一哩。”喀佑斯说完就捧腹大笑,同时得意地抓起一块羊肉放进了自己嘴里,津津有味地吃着,吃完后呷口茶水,又说,“承蒙彭大人关照,我们与贵地的合作还刚开头,后面应当会有更多的项目可谈。眼下这区区一座铁桥,要不了20万两白银,那里就能难住了你们二位大人呢?回去后我马上派人来这儿仔细查勘,测得了有关数据后,下面的事就是双方签订合同了。”
喀佑斯哪里会知道,彭英甲岂会有如此大的权力,可以立马订下建桥合同,这么大一笔钱他还不知道从哪里着落呢。但彭英甲话到嘴边却连说“可以考虑啊”,倒是喀佑斯在离开兰州后,趁热打铁将自己草拟的一份“大清国兰州黄河大桥承建项目预算初稿”邮寄给了赵立宏。
1906年7月16日,下午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会议,会议是在甘肃洋务总局的会议室里进行的。
天气燥热,会议室里坐着几位要员,其中有洋务总局总办彭英甲,专门负责涉外事务的襄办赵立宏,代理兰州知府傅秉鉴,还有各司、道、局的官员和地方士绅。会议由洋务总局主持,主要议题是:鉴于不少官员、士绅上书反对建桥,因此召开本次专题会议议决:建还是不建。
这是彭英甲在与洋商正式签订建桥合同之前下决心要做的一件重要的事。
赵立宏上任后,兰州黄河铁桥是彭英甲交给他的一个难度很大的大项目,而在和德国泰来洋行经理喀佑斯的几次成功接洽后,建桥项目在他脑子里已变得渐渐清晰了。为了平息目前出现在各司、道、局官员中的一股反对建桥之风,他向各官衙交涉,解释对方提出的各种疑问和澄清了不少反对者的谣言。然而对建桥提出反对意见的人各据自己的偏见,对“以千年旧有之桥,易木为铁,且铁桥、桥料全交德国洋商去建”的方案持敌对意见,解决起来非常棘手。可是,这事不办不行,非办不可!他就登门拜访,对各位官员和士绅陈明厉害、晓以大义。同时,也把皮球踢给了陕甘总督升允。
一生愚忠清廷、后期顽固阻挠反清革命运动的升允,当时在这件事上却表明了他志在建桥的决心。他不但支持彭英甲召开此次会议,同时责成各司、道、局:“再与该洋商详细讨论,然后订立合同。”并明确指出:“不宜偏执己见……”
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仕途的刘举人,对甘肃按察使薄天同没有亲自到会十分不满,他薄某明明与自己一样对建桥持反对意见的,今天这个会怎么能不来呢?因此拉长着脸对其派来的下属道:“你们薄大人近在城内府衙,怎么不来开会啊?倒是我这个远在外乡的人还急着赶来了!”
那官员忙向他解释道:“薄大人有要事在身,实在是走不开,故此让下官代为出席了。”
刘举人讥讽道:“有什么要事啊,难道是要娶姨太太?”大家听后都捧腹大笑。
那官员只好呵呵地赔着笑。
赵立宏对刘举人笑道:“你真会说笑话,难道娶姨太太就不管我们造不造桥了?”
一番寒暄、说笑之后,会议马上转入了正题。赵立宏详细介绍了当前在建造兰州黄河铁桥上出现的二种不同意见,尤其挑明了反对建桥者严重干扰了甘肃的洋务运动,由于他们的反对,建桥面临着胎死腹中的危险,指出了解决此问题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刘举人和不少反对派官员听了,不住地摇头。他们其实都心中有数,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给建桥者以致命的一击,我们身为大清的臣民,怎么能跟你们一般见识,今天在此正想讨教一下造桥派的建桥之法。
赵立宏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为了尽快解救我兰州黄河两岸运输的困境,在座各位大人应该收回成见,支持这一项目。我们欢迎各位提出自己明智的意见、建议和主张,而不要只认死理地反对一切洋务运动和实业项目。”
薄天同派来的那官员道:“不可,不可,兰州以东的峡口因堵塞所造成的黄河倒流,早已造成了溯河而上的逆水现象,为此引发过多次水灾,故而若想造你所说那样的铁桥,即使不冲塌的话,请问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还能够用吗?”
赵立宏道:“你所说的这种情况且不说只在数十年乃至上百年偶有一遇,就是真碰上了,也主要对雁滩及以东低洼滩涂造成过水灾,省城根本无甚大碍。我们日后是与外商有合同的,言明保用一百年,因此大人的顾虑完全没有必要啊!”
这位官员觉得也有理,从内心里说,他对赵立宏的所作所为是打心里佩服的。他晓得,赵立宏上任后,立即做了一系列实事,组织人力物力对黄河河道进行调研整治,确定造桥的最佳地点,这是自两年前那次洪水冲塌镇远浮桥以来的首次大规模行动。勘测险恶河段、清除暗礁、设立河标,组织培训有关人员,这才能为日后的建桥工程做好准备,想到了这些便点首道:“也是啊,造桥嘛,搞好了是造福子孙后代的。”
赵立宏继续说:“凡今天来开会者,希望都能明确表明自己的意见,不论哪个府衙的代表都应该回去向你们的上司传达我们造桥的理由和决心,制止流言蜚语,以保证兰州黄河铁桥的尽早开工和造桥的进展顺利……”
刘举人紧皱双眉,不慌不忙地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兰州地处塞北,气候寒冷,严冻时每遇河面结冰,冰排直下,全排撞击,其力堪称几倍?前排一阻,后排继至,愈积愈宽,愈积愈厚,亦愈积愈凶,横冲直撞,其力又几倍?一旦撞上铁桥,大桥又岂能幸免?”
赵立宏听完他的责问,胸有成竹地回答道:“你这个问题,不经过实地勘测和调研,还真不好回答;好在我们已经经过了一番现场水域各种数据的实勘,结果明确论证了新建后的大桥将不会因此受到丝毫危害。所以您尽管放心好了,不必为此再有任何顾虑了吧。”
赵立宏言笑归言笑,正事归正事,据理直言,在这件事情上舌辩群儒,在他的坚持、说服下,到会的各方最终终于达成了共识,同意执行建桥的项目,赵立宏才终于松了口气。
散会后,彭英甲挽了赵立宏的手,说:“立宏,你老弟虽然帮我打赢了这一局,但这下面的棋更不好走呢。”
赵立宏笑道:“有什么不好走的,只要你还是我们甘肃洋务总局的总办,有你在上面顶着,我这个凡夫俗子干这差事还正合适呢。”
彭英甲笑道:“你老弟会说话,会说话。”转脸功夫却锁眉道,“唉,反对派都没有真正服了你,我担心往下做不知还会碰上些什么难事哩!”
赵立宏道:“人嘛,生下来就处处遇到难事情,小孩子学走路都还会摔跤呢。”
彭英甲拍拍赵立宏肩头苦笑道:“老弟,你不虚洋人,敢跟反对派斗,敢向我等直言,彭某佩服你的胆气。不错,你让喀佑斯与我们平起平坐,疏通河道,廓清是非,我已听说了,不少兰州有识之士也都拍手称快呢!”
赵立宏笑道:“彭大人过奖了,你既已将造桥的重任交给了我,我做的事情能够让大家拍手称快就好。”
彭英甲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