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觉得浑身一阵闷痛,抬起头来,阳光前所未有的刺眼,没有了树枝的阻碍,直直照在我的脸上,让我有些睁不开眼睛。
许多东西压在我身上,沉重得让我动弹不得,顺手摸了一把,寒烨的身子压在我身上,他的身体比我想象中还要重,我晃了晃他的胳膊,试探性地低呼一声道:“寒烨?”
寒烨没有反应,他的胳膊软绵绵的,被我推了一把之后,又有气无力地垂在地上。
“寒烨?”我惊慌不已,再顾不上别的,挣扎着从寒烨的身下抽身爬出来。
寒烨倒在地上,脸色一片惨白,比我初见他时还要惨淡无光,我探了探他的鼻息,鼻尖下面冰冷一片,感觉不到任何气息,那身体也冰冷僵硬,不管我怎么喊他,寒烨都没有半点儿反应。
他该不会是真的死了吧?我心头一阵刺痛,如果不是为了救我的话,他也不至于……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一样,气都喘不过来,我使劲儿深吸了一口气,后面半口气好像抽进去了吐不出来似的,刚张开嘴巴,就是一阵哭嚎从我的喉咙里传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着。
“你不能死啊!”我拉着寒烨的手用力甩动着,“寒烨!说话啊!我不会让你死的!”
以前对寒烨恨之入骨的记忆好像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心里只有委屈和怨恨,如果不是我擅自进山,也不会把寒烨拉入这样的境地之中!
“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我顾不上擦拭脸颊上的泪水,眼泪顺着下巴掉落在寒烨的脸颊上。
“闭嘴……”
寒烨突然开口,吓得我浑身一个激灵,可虽然是埋怨的话,寒烨的语气听起来却不像以前那么冰冷,反倒像是温暖的埋怨,而我也顾不上他到底在说什么,哪怕是咒骂也好,只要他开口说话,就一切都好。
“你没死?”
寒烨细长的丹凤眼缓缓睁开,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道:“没那么快,让你失望了。”
我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寒烨摆摆手,示意我先让开,就看他闭着眼睛,重新伸展了一下手脚,“咔蹦咔蹦”,骨头的脆响声接连响了一片,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寒烨长长地出了口气,环顾四周。
我警惕地靠在寒烨身边,“那个……树精什么的,已经解决掉了吗?”
寒烨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凑到了我的面前,只见他那双修长的手已经摸上了我的胸前,我下意识连忙往后躲着,却被寒烨抓着我的手,挣脱不得。
这家伙的手竟然在我胸前摸索了一下,我尖叫着拳打脚踢想要推开寒烨,却被他一个冰冷的目光震住,说不出话来,我支支吾吾,咬着嘴唇,委屈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寒烨却不动声色,指尖在我胸前摁了摁后,两只手捏住了我的领口。
“你要干什么?”
“刺啦”。
寒烨没有回答我,回应我的是一声布料撕开的脆响声,我低头一看,衣服已经被寒烨扯开了一道口子,白色的胸衣上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对于我那贫瘠的胸部,寒烨连看都没看一眼,莫名其妙的……我愣了一下,被他那眼神弄得好受伤……
我这才发现,寒烨是要检查我胸前的伤口,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昏迷之前,树精的爪子已经插进了我的胸口,吓得我以为她要把我的心脏挖出来,当时一下就吓得晕倒了。
可是现在再低头一看,就发现胸前只有胸衣上沾染了一些血迹,除此之外根本什么都没有,胸前一片光洁,根本没有半点伤口。
寒烨没说话,将我的衣服合上,脱掉了他的外套给我裹在身上。
“走。”
寒烨说完就站起身,我发现他的语言真是比我的胸部还要贫瘠,是因为害怕一开口就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只会说四字成语的老古董吗?就好像他说话会收费一样,只要能不多说话,就一个字儿都不肯多说。
我站在原地,还是觉得心有余悸,眼前,山林就好像变了个样子,到处都是倒在地上的残垣断壁,尤其是那棵硕大无比的古树,竟然已经枯死了,不光是树叶全部泛黄掉落,连根茎也瞬间腐烂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难以按捺心中的疑惑,拉着寒烨非要个解释。
“死了,死有余辜的死法。”
可是我清楚记得那树精好像很难对付的样子,“你是怎么做到的?还有……我记得她已经挖开了我的心口,为什么……”
寒烨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一脸认真地凝望着我,“伸出手来。”
我将手伸出来,就看到手掌心有一道道蓝紫色的纹路,好像是血管,又好像大树在地面之下延伸的根茎,顺着我的手掌一直蜿蜒到了手腕部分。
我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道:“这是什么?”
“是你。”
寒烨简洁地吐出了两个字,然后盯着我看了半晌,寒烨才缓缓道:“是你杀了她。”
是我?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连寒烨和胡天齐都觉得棘手的树精,竟然是被我杀掉了?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我清楚记得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啊?
寒烨摇摇头,从他的眼神之中,竟然也看到了疑惑和不解,“我也不明白。走,时间不早,夜里阴气会重起来。”
“那她们怎么办?”一说要走,我这才回过神来,在纷乱纵横的树枝之中寻找着乔可可、何景雯和方甜的身影,只见她们三个还躺在树下,索性并没有被树砸到,只是昏迷了,倒地不起。
寒烨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烦,伸出手来指着几个人,只见他的手指勾了勾,乔可可她们三个竟然从地上站起来了,只是那姿势动作看起来都有些奇怪,好像是木偶一样,歪歪扭扭的。
“乔可可?何景雯?”我低呼了一声,三个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寒烨握着我的手道:“不用管,她们现在昏迷了,我是召唤了她们的肉身跟着我们往外走。”
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简单的办法,我将信将疑,发现我和寒烨往前走一步,她们就会跟上一步,同样的,我们停下来后,她们就也停下来了。
往前走了一阵子,我才放下心来,关于树精的疑惑又涌上心头,我任由寒烨拉着我的手,心不在焉地跟着他往前走,脚下很快就被树枝绊了一下,身子摇晃着往前摔了过去,好在寒烨适时将我抱住。
寒烨像是责怪小女儿一样,低声一句道:“好好走路,别走神。”
我“哦”了一声,跟在寒烨身边,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好像是在跟我说话,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道:“有什么心事?”
心事?我忍不住苦笑,如果说心事的话,可能我现在装在心里的心事,比我这辈子所有的心事还要多。
“寒烨,”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倔强地抓着寒烨的手,强迫他面对面地看着我,用尽我所有诚意和威胁望着寒烨道:“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答应我,回答我,好吗?”
事已至此,我发现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围绕着我的身体,而树精刚刚说过的那些话,我记得非常清楚,她说我是什么鬼母万芊,可我却连鬼母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心里隐隐地有一种直觉,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所有关于我的疑问都能迎刃而解。
寒烨犹豫了许久,缓缓开口道:“你想知道,万芊是谁?”
寒烨仿佛一下就看穿了我的心思,甚至不需要我发问,他就已经知道我想问什么了。
我咬着嘴唇点点头。
“那好,你听着……”
鬼母,顾名思义,万鬼之母,是女娲氏的孙女,从上古时期开始,鬼母万芊便是号令万鬼的鬼中之首,从古至今,不管是幽魂恶灵还是孤魂野鬼,凡是见到鬼母万芊,无不尊卑肃穆毕恭毕敬。
但是就算是鬼母,万芊毕竟也是女人,身为女人的她难免也有七情六欲,几百年前,万芊爱上了凡间的一名将军,两人阴阳相隔却深情至真,为此,不管世间人鬼阻挠,两人约定在这将军死后,将永结同心,逍遥三界。
可是人鬼有别,这是自古传下来的道理,为了惩罚万芊,天地人鬼神三界齐心协力对付万芊,将她的魂魄打散,想让万芊的三魂七魄聚散,从今往后再无往生轮回之可能。
就在万芊魂飞魄散之后,那将军号令人间三千术士,将万芊的魂魄聚拢,封存在一只紫玉匣子里面,等待着重生的机会。
只不过,在这三千世界里,等待万芊复活的,不仅仅只是那将军一人,还有无数众鬼精怪,无不希望借用万芊的身躯,以此将鬼母的地位取而代之,从此号令万鬼。
我听得似懂非懂,却隐隐有些心痛--这么说来,这个万芊是为了心爱之人,成为了众矢之的?而那个深爱她的人,也为了她不惜与三界为敌?我还是想不通,既然两个是真心相爱,是人是鬼又有什么阻碍?连那两人都能放弃一切,其他人又为什么要有所阻挠?
“你想得太天真。”寒烨再次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的嘴角稍稍上扬,流露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也是,时机还未到。”
“什么时机?”我一下联想到了寒烨刚刚说的事情,“你是说,寒烨重生的时机还没到?她在哪儿?”
寒烨的指尖按在我的眉心,目光凝重地望着我。
我猛地浑身激灵了一下,“什么意思?”
“是你。”
是……我第一次从寒烨嘴里听到这样的答案,不免整个人都惊呆了,脑袋里嗡嗡响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是……”
似乎是为了强调,寒烨这一次着重了他的语气和音调。
“不用怀疑了,苏天浅,鬼母万芊,是你。”
我好像瞬间掉入了冰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