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面鬼是个男人,头上的头发稀稀拉拉的,发型凌乱,头顶好像都秃了,可是我仔细一看就发现,那根本不是秃了,而是头发连着皮肤都被剥开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头盖骨!脸色倒是铁青的,眼圈凹陷,一张脸上瘦骨嶙峋,颧骨凸出来,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活像多少年没吃过饭一样!
我被吓得不轻,尖叫一声,倒是记得闻人吉说敲碗的动作千万不能停,手还在机械地一下下敲着,筷子却失了准头,一连几下都敲在地上。
“敲啊敲啊!”闻人吉好像看不到前面的东西,不明所以地对着我大喊,他的举动弄得我又生气又委屈,他想到的这是什么破主意?他看不到鬼,难道让我自己一个人被吓死吗!
我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敲着碗边,尽量不去看面前那青面鬼,但是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到了青面鬼那边,就看到那只青面鬼被门槛挡住,身子伏在门槛下面,大头朝下撅着屁股,好像野兽一样,脑袋几乎插到了饭碗里,一只手还抓着饭往嘴里塞。
可奇怪的是,不管他怎么塞,碗里的饭都一点儿也没少,还是闻人吉刚端出来时那满满的样子。
“闻人吉……”我被吓得要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像哭泣时的呜咽声,“你……你看到门口的东西了吗?”
抱着最后的希望再次和闻人吉确认了一遍,但是让我失望的是,闻人吉果然看不到那些东西,他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只是稍稍停顿,立刻反应过来,“你看到什么了?”
该死!我在心里狠狠咒骂着闻人吉,心里都快恨死他了,合着他看不到,让我一个人担惊受怕,反倒还要问问我看到什么来满足他的好奇心,怎么会有这么可恨的人嘛!
“有鬼!”我气得咬牙切齿,可是声音里却满是哭腔,“它们就在门口,怎么办?会不会进来啊?”
估计是因为闻人吉看不到那情况,所以显得并不害怕,反倒是担心我会害怕似的,站在了我身边给我壮胆,“你放心,寺庙和道观的门槛都是有讲究的,之所以这么高,就是能挡住游魂,你没听人说过吗?门槛是不能乱踩的,就是怕磨平了门槛,被孤魂野鬼进来!你看咱们这门槛这么高,你怕什么呢!”
我心说闻人吉啊闻人吉,合着你是真瞎!这门槛哪里高了?那青面鬼只要稍稍爬起来一点,岂不是就过来了!
然而让人想不通的是,那青面鬼看起来四肢手脚都和正常人一样,然而身体却始终伏在地上,像狗吃食似的,而且似乎也没有注意到我们,全部心思都在面前那碗米上。
难道说这样就没事儿了?观察了几分钟,我发现那青面鬼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渐渐放下心来。
可还没等我安安生生地喘几口气,又有几个身影离我们越来越近了,那几个身影的身体摇摇晃晃,像喝多酒的醉汉似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前,随着步伐来回摆动,看起来很是奇怪。
而在那几个身影中,什么样的都有,有个脸色铁青的老太,半个身子不能动,拖着一条腿慢吞吞地靠近;有个穿T恤的年轻男人,一条胳膊已经没了,腿也断了,扭曲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跟在后面的竟然还有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嗷嗷待付的婴儿,婴儿还在咬着女人的胸脯,狠狠吸吮的时候,竟然将那女人胸口撕扯掉了一大块肉!
这些身影怎么看都不像人,阴森的气息在他们周身蔓延,很快就到了道观门口,这些形态各异的亡魂连看都没看道观里面的我和闻人吉,而是直奔门槛前的几碗白米来的,动作和那青面鬼一样,跪在碗边,大手搂着白米往嘴里送,米粒还不停从他们的嘴角里掉下来,也来不及捡回去,只是不停地往嘴里塞……
“怎么样了?”看不见鬼的闻人吉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如何,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向我询问一句,听我说那些鬼都在吃白饭,闻人吉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道:“还好还好,那就没问题了!”
心中的恐慌稍稍消退之后,我满心疑问地对闻人吉道:“你到底玩的什么把戏?这些鬼魂是干嘛来的?都是你招来的吗?”
“这是为了驱散你身上的阴气啊!”
闻人吉说,他给我用的这种方法,是驱散邪气最简单的方法,叫做施米。
施米,顾名思义,是将白米饭施舍给外面的鬼,闻人吉说,现在引来的这些鬼都是些饿鬼,在茫茫鬼界中,这些鬼因为前世业障太多,所以没办法进食,只有这种施舍的方法,能让他们暂时有饱餐的错觉,但也仅仅只是错觉而已。
不过在对他们喂食的时候,能让他们吸走我身上的阴气,只要我身上的阴气被驱散掉,回到学校之后,自然而然也不会沾惹到那么多脏东西了,那个跳楼的女生也不会来缠着我。
闻人吉说的虽然头头是道,但是我却只能在心里呵呵他,闻人吉这人啊,总是嘴上说得很好听,做起来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码事儿了。但是好在现在看起来,这个办法还是没有危险的,除了稍微有点儿累之外。
我的胳膊酸疼得厉害,尤其是肩膀连接关节的地方,感觉稍稍转动一下都吱嘎吱嘎的,胳膊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每抬起来一下都吃力得厉害。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都不知道能撑多长时间,有点儿无奈地喊着闻人吉道:“闻人吉,我快坚持不住了,还要这样敲多久啊?”
“这个嘛,敲到……”闻人吉指着香炉,刚想说话,可一看到香炉里面,我就看到闻人吉脸色大变,惊呼一声“不好”,紧接着,整个人脸色铁青,嘴唇颤抖,连手都哆嗦起来!
“闻人吉,”我看到闻人吉这样子,也心慌得厉害,“出什么事儿了?”
顺着闻人吉那慌张的目光看过去,我立刻发现香炉里的香已经烧到头儿了!
不对啊,闻人吉在香炉里大大小小插了好几种香,短香烧到头儿也就罢了,可是高香呢?有几根高香足有一米长,两根手指头那么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烧完了?
“不可能的……不对啊……”闻人吉慌得话都说不清楚,手忙脚乱地翻着他手中的书,慌张得来不及仔细去看书上的内容,焦躁地将书扔在地上,不知所措地原地打转!
我一看闻人吉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情况,可是他却又偏偏不肯告诉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到底是要出现什么状况,他才会害怕成这样?!
“苏天浅,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闻人吉说话的时候很着急,我看他差点儿咬到舌头,脸色也不是一般难看,额角的碎发都被冷汗给浸湿了。
被闻人吉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外面的情况,谁知道我刚往外一看,就看到那些刚刚还趴在地上的亡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起来了!
门口的饭碗已经失去了对他们的诱惑力,这些饿鬼眼神木讷地盯着道观里面,眼神竟然集体直勾勾地望向了我!
将情况一说,闻人吉这次连嘴唇儿都被吓白了,我更是气恼道:“你说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苏天浅,你听我说……我没想到为什么会出这种问题,”闻人吉断断续续道:“按理来说,不该这样的……”
闻人吉说,在这个驱邪的法子里,香炉里的香,起到的是一种障眼法的作用,正是因为这些香,让饿鬼们产生了吃白米饭就能吃饱的错觉,才能让他们不停吃饭的同时吸走我身上的阴气,但是前提是要保证香一直燃着,才能把他们一直骗下去。
正因为这样,闻人吉才把他师父存下来的所有香都点着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竟然烧得这么快!
真应了那句话,道歉要是有用,还要警察干嘛?闻人吉说得好像不是他故意的,只是偶然出的纰漏,可是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偶然?就算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失误,可要是我们因为这件事情把命都丢了,老天爷会因为这是个失误再给我们一条命?
我有点儿气恼道:“那要是烧完了,会怎么样?”
“这个……”
闻人吉咬着嘴唇不肯说话,但是,当我一抬头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就算他不说,我也已经猜到结果了。
只见大大小小数十只亡魂聚在门口,此时都已经站起来了,身体摇摇晃晃,虎视眈眈地盯着道观里面,那眼神好像恨不得现在就把我们给生吞活剥了似的!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把我!他们的目光都像看着猎物一样盯着我一个人!
门口右侧那个抱着婴儿的女鬼已经跃跃欲试,她怀中抱着的婴儿也盯着我,眼睛里闪着绿光,一张口,那襁褓中的婴儿居然露出了一口锯齿般的尖牙,似乎是发觉到我也在看着它,婴儿发出了一阵咯咯的笑声,鬼气森森!凄惨如野猫的啼叫般!
我浑身打了个哆嗦,差点儿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那个女鬼一条腿已经迈上了门槛!只见她的腿不停往上抬,看起来好像很吃力,但她却没有放弃,尤其是那怀里的婴儿,竟然一边撕扯着鬼妈妈胸口的肉,一边兴奋地鼓劲儿般连连拍手!
好像得到了启示似的,鬼妈妈突然抱起怀里的婴儿,将它从怀里放了下来,只见那婴儿两只手用力抓着门槛,胖乎乎的身体滚动着,竟然从门槛上翻了过来,手脚并用地趴着向我所在的方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