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刚刚开始接触实习解剖的我们来说,本来应该是一堂令人作呕心惊肉跳的解剖课,却在寒烨那双出神入化的手中,变成了一场艺术表演!
直到下课铃响起很久,学生们才恋恋不舍地看寒烨放下了手术刀,几个女生更是大胆地上前请教寒烨一些问题,眼神里满满的桃心,充满了爱慕和向往。
方甜也是那些女生之一,乔可可无奈地笑着,拉着我回宿舍,我却摆摆手,将书本塞给了乔可可,“我还有事儿,你们先回去吧。”
大概是我的目光一直不由自主地盯着寒烨,这样的态度让她们感觉奇怪吧,方可可看了我半天,见我十分坚决,才拉着何景雯一起离开了。
寒烨始终被学生们簇拥着,就连男生也被他所吸引,纷纷上前去问一些问题,不管是解剖课的问题,还是其他学科的问题,甚至一些完全不搭边的问题,寒烨都在保持着微笑,笑眯眯地替他们答疑解惑,越是这样,我就越感到气恼--他们难道没有看出寒烨眼中狡黠的笑意?难道看不出他如同狐狸一样狡猾又奸诈的心思?
为了躲避他人的目光,我一直在赵伯的办公室里等着寒烨出来,左一杯右一杯地喝着赵伯的茶水,听着赵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闲聊,突然,赵伯意味深长道:“你们新来的这个老师啊,不简单。”
不简单?听到这话,我心里咯噔一声,转过头来看着赵伯,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历练,难道说赵伯已经看出来什么了?
我和赵伯就这样对视了半晌,我那疑惑又担忧的目光对上他平静沉稳而又暗含深意的眼神,许久,赵伯轻轻道:“小姑娘,好奇心不能太重,不该吃的东西别吃,不该问的事情别问,人要想活得久,就得懂得离不好的东西远一点……”
说完,赵伯起身去打水,留下这一番含义颇深的话,让我反思了许久。
其实我特别想告诉赵伯,我比谁都想赶紧远离寒烨,可是我没办法,尤其是他现在已经跑到学校来了,天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会不会变成第二个赵铭琦,让学校里的同学们遭殃!
我心事重重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男式皮鞋踩在地上发出了特有的清脆声响,我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影从看更室狭小的窗户外走过,凭直觉,我一眼认出了那是寒烨的身影,连忙追了上去。
负一层很是阴冷,暗淡而陈旧的黄色灯光洒落在寒烨的肩头,地上的影子模糊得几乎看不清形状,寒烨一个人往前走着,脚步显得有些突兀,在走廊里发出回响,我连忙两步追上去,“寒烨!”
寒烨的脚步没有停下,但是稍稍放缓了一些,头也不回地低声道:“你现在应该叫我韩老师,不是吗?”
韩老师?笑话!我小跑两步追上去,在他前面挡住了他的身体,“你说!你到学校里来干什么?”
“学以致用。”
寒烨的个子很高,足有一米八几,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周围没有其他人,他的眼神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冷,灰色的双瞳里散射着寒光,他嘴角扬了扬,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解剖书,我曾经在父亲的书架上看过这本书,连忙跳起来想去抢夺,“还给我!这不是你的东西!”
“书是用来看的,”寒烨只是轻轻一晃手臂,我怎么跳都够不到那本书,他大言不惭地模仿着我父亲的语气和口吻道:“知识是用来传播给他人的,在这一点上,比传道士更加神圣,你父亲没有教过你吗?”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几乎是扑上去抓住了寒烨的衣领,“你都做什么了?你对我爸做什么了!”
我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声嘶力竭的声波撞击在墙面上,那回声显得有些扭曲,透着满满的愤怒,“我答应你的事情明明都已经做到了!你为什么还要伤害我的家人!”
“你这个状况,”寒烨眯着眼睛稍作沉思道:“叫做被害妄想症。我没去做你口中所谓的‘伤害’别人的事情,因为,没时间。”
我没有理会寒烨,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听到我爸温柔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我的心才终于稍稍松懈了一些,一时间控制不住情绪,拖着哭腔道:“爸……”
“浅浅,怎么了?”
爸爸焦急的声音又是让我鼻头一酸,从小,母亲虽然是慈母,但是平日里看着我的目光总是多了一些忧郁,反倒父亲永远像午后的阳光,不失沉稳,又温柔开朗,每每想起和父亲的一点一滴,都透着被阳光晒过的棉被上那种暖洋洋的味道。
人们常说,拥有的东西总是不珍惜,就连亲情,或许也是这样吧,如果不是寒烨擅自闯入我的生活,让我看到了生死离别简直就是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我或许还感受不到亲情的弥足珍贵。
父亲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关切询问,我连忙擦掉眼泪,傻笑道:“没什么,就是问问你在干什么,学校里面忙不忙?最近吃饭怎么样?心情好吗?血压高不高……”
或许是我太久没有这样关切过父亲,反倒让他感到反常,我耐心地安慰了一会儿,父亲才终于放下疑虑,我问他最近有没有回过家,父亲说学校的学生马上要进行统考了,一直没有时间,估计这个月可能也回不来了。
“那好……”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那我有时间到你学校去看你!”
我上了大学之后,还是第一次这样粘着父亲撒娇,反倒弄得他有些不习惯,连连说好,我又嘱咐父亲,他这阵子要是回家的话,记得要提前给我打电话,父亲问我为什么,我只说是学了好几道菜,提前回家,给他做顿饭菜。
本来和父亲说话的时候,心头还是暖洋洋的,可是一挂了电话之后,周遭的阴冷再次袭来,内心却好像能滴出水似的难过。
在我身边的寒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威胁到我的家人,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摆脱,所有抵触和委屈在亲情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我知道我不能反抗,不管心里有多少不情不愿,但是为了我的父母亲人,我又只能向寒烨妥协……
踩着拖沓的步伐,我无精打采地往楼上走着,负一层大概只有我一个学生了,周遭得寂静也显得有些慎得慌,我两步上前,刚拐进那条逼仄的楼梯,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吓得我差点儿从楼梯上摔下去。
“怀疑别人,不是个好习惯。”
寒烨的身影靠在墙上,灯光自上而下,勾勒出他颀长的侧影,一只手插在口袋,懒洋洋地搭着一条腿撑着墙,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出来他的神情是愠怒还是嘲讽。
一听到这话,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想被人怀疑?那你做好也别做让人怀疑的事情!”
我从寒烨身旁走过,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在这狭窄的楼梯里,尽量不接触到他的身体,谁知在我刚要走过的时候,寒烨突然跟上来,我险些和他的身体撞在一起,一想到他之前曾经冷冰冰地让我不要碰他,心里就是阵阵恼怒,脚下慌乱地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去几层。
“你这样走路,根本不像个女人。”
背后响起了寒烨嘲讽的责难,我转过头来恨恨地望着他道:“我平时可不是这么走路!想离你远一点,没办法……”
我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身后寒烨的身影模糊了一下,好像画面抖动似的,紧接着就不见了!下一秒钟,他的声音已经从楼梯上传来,寒烨轻笑一声道:“或许有点难。”
寒烨不慌不忙地在我前面走着,步子似乎始终保持着均匀的速度,可是不管我走快一点还是走慢一点,却怎么都摆脱不了他,他那两双堪比长腿欧巴的腿就在我眼前一前一后迈动,裤腿的位置还黏着一些白色的东西,我突然觉得奇怪,追上前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
果不其然!能闻到福尔马林的味道!
“你……”
我刚想要质问寒烨,就看到他正一脸鄙夷地看着我,周围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都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我--我正弓着身子,弯腰拽着寒烨的西装一角闻,这姿势看起来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我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不等寒烨开口嘲讽我,我就拽着寒烨的衣服,把他拽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指着他道:“你说!你把解剖课的老师怎么样了?!”
解剖课老师是一个很标准的学术性男人,听说自己一个人独居,生活细节上有些不修边幅,一套衣服几乎能穿一个月,我们课余时间经常聊天打趣的内容,就是根据他身上的污渍,记录他有多久没有换衣服了。
正因如此,我可以断定,寒烨穿着的这套衣服,绝对是解剖课老师的衣服!
我激动地攥着寒烨的衣领,他一弹指头便将我的手推开,轻描淡写道:“他只是受到了一点点惊吓,为了不误人子弟,我来替他教你们一阵子而已,不会太久,他会回来的。”
我当然不相信寒烨的话,却找不出来反驳的理由,只能愤愤道:“那你也不能抢他的衣服穿!”
“为什么?”寒烨眨着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怎么可能有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他显然是在故意装傻!我真不知道他这几天藏在我家都学了些什么东西!寒烨还一副理所应当道:“因为不好看?”
“难看!穿在你身上太难看了!”我赌气地冲着他大声嚷嚷着。
“这样啊……”寒烨眯着眼睛,目光扫视着周围过往的学生,指着其中一人,“那这件呢?或者,那个人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