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早餐店里,员工正在倒牛奶,白色的牛奶缓缓地流淌着,冒着氤氲的热气,散发出阵阵奶香;有人正在炸油条,油锅中冒着泡;收银机打开时发出特有的清脆声响;年轻的学生和一脸疲惫的上班族从我身边经过往来。
对面的收银员手里正拿着钞票递给我,可是我却动弹不得。
胡天齐的那一句话好像将我封印了一般,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是的,胡天齐的这句话如同一根银针,精准地扎到了我的脉络,扎进了我最重要的穴位,这句话带来了迎头重击一般的效果。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我能轻描淡写地对闻人吉道歉,却不能这样对寒烨说?
如果说我和他之间是恋人关系的话,我难道不是应该与他更亲切吗?
就算我和寒烨并不是恋人,可是为什么一句能够轻轻松松对普通朋友说出来的话,却怎么都没办法告诉寒烨?
周遭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一般,只有胡天齐的话在我耳边不停地发出回响,我的心好像被谁捏住了一样,瞬间酸涩得能够滴出水来。
到底是因为我爱他,还是因为我讨厌他?为什么我仿佛只能去伤害寒烨,却做不出来任何温馨的事情,像是情侣之间理所当然的事情?
或许说……
如果让我跳出来直面自己的内心的话,我只能说,或许就因为在我心里,寒烨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比我好,也比我优秀,他本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人,而非一定要和我在一起,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让我永远不敢接近寒烨,不敢对他吐露我的心声,生怕自己会显得太可笑。
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我不知道我的软肋到底是寒烨还是我自己,更不知道伤害我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他。
身后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把,有人将我推开,挤到了收银台前面,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擦掉了眼泪,转身回到了桌子旁边。
桌上,闻人吉仍旧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寒烨的事情,见我来了,胡天齐对闻人吉低声呵斥了一声,轻声道:“寒烨和小浅浅之间的事情,她自己会决定的,我们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没有理由这样说。”
闻人吉却对此嗤之以鼻,哼了一声道:“苏天浅这种人,天生软的好像年糕一样,要不是被欺负了的话,会要和寒烨翻脸?”
我知道闻人吉是那种对人不对事的家伙,之所以会这样说,也是替我说话。
“好了,”我拿起来一只红豆包送到了嘴边,却突然想到了一部动画片里的场景,女主角拿着红豆包,听着男主角安慰自己说,吃饱了就不会难过了,一时间想到了寒烨,莫名其妙觉得心中一阵酸涩,可是我强忍住了眼泪,硬是将眼泪憋进了心里,哽咽着喉咙低声道:“我会找出来真相的,在这之前,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寒烨的记忆是缺失了一块的,而我则根本只有零零星星的前生回忆,但是我的记忆却恰好是最重要的部分,那记录着寒烨为什么会用匕首刺穿我的胸膛。
我不知道寒烨对我的一切感情和态度到底是真是假,准确来说,或许我们两个都不知道,我那仅有的记忆和寒烨丢失了的记忆,或许就是解开一切谜题的密钥。
既然这样,我决定在找到那段记忆之前,不会做什么,这算是给寒烨一个机会,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了。
想到这一点之后,曾经那些一想起来就会让我感到胸口闷痛喘不过气的事情,被我暂时地压了下去,不敢再多想,哪怕是将这些痛苦尘封在心底,反正等到一切事情真相大白的时候,我也自然而然会得到答案。
至于寒烨……我在心底里默默和自己商量着,尽量让自己不受情绪左右,尽量,以心平气和足够温柔的态度来对待他。
我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才发现对面的闻人吉和胡天齐都在盯着我,我抿着嘴唇低声道:“看我干嘛?赶紧吃饭,吃完了回去睡觉。”
“小浅浅……”胡天齐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一张纸巾递给我,指着我手里的红豆包,我这才发现红豆包上掉落了一些晶莹的液体,有一部分还落入了红豆馅里面,原来不知不觉间,眼泪早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了,我咬了一口红豆包,觉得那甜滋滋的红豆里面,落入了一些莫名的酸涩,反倒是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味道,我细细地咀嚼着,听到对面的胡天齐低声道:“要是难受,你就……哭出来,我们都在的。”
“不要,”我低着头,又狠狠地咬下了一大口,细细地品尝着其中的滋味,我知道我作为人的时间已经没有多久了,或许我很快就会成为鬼母,很快就会去那幽冥府,也许到了那时候,我会连心痛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所以在现在,所有的感受对我来说,不如说是一种享受,哪怕是痛苦,也要坦然地品尝,更何况,最后究竟是什么结果还是未知数,想到这儿,我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现在还没到难过的时候,等到了那个时候,也就不会难过了。”
是的,就如我所说,现在还不知道答案,也没有必要难过,而我想,如果我知道寒烨真的是在欺骗我利用我的话,到那时候,恐怕就算我想难过,也难过不起来了。
对面的闻人吉听了这话,嘟囔道:“你说绕口令呢?”
我没有对他解释,能听懂的人自然会听懂,听不懂的人,解释了也没用。
而旁边的胡天齐则轻叹了一声,显然是听懂了我这话,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怜惜的表情,我却对此不以为然。
没有人能明白我的感受,我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甚至于,我从未感到过如此的轻松,完全不关心身边其他人对我的看法。
因为我累了,我心头积压着太多的事情,我没有能力想那么多、在乎那么多,我现在所关心的事情,就只有一件,我已经准备好了,将所有的希望,全都押在这件事情上。
吃过饭之后,我和闻人吉、胡天齐三个人走路回到了学校里面,一路上我都在琢磨着关于幽冥府的事情。
我将在幽冥府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胡天齐和闻人吉,两个人听到之后也是一阵茫然。
最为不解的应该是胡天齐,他疑惑地低声道:“按理来说,幽冥府戒备森严,你现在的魂魄还没有完全回到体内,算不上是真正的鬼母,凭着我对幽冥府的了解,你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就进入幽冥府才对。”
我听了胡天齐的话之后,也是低头琢磨了一阵,突然想到了胸前的玉佩,这才一拍脑袋,“我好像把最重要的过程给忘了!对!是在我胸前的玉佩发出来一阵奇怪的蓝光之后,幽冥府的门才打开了的!”
“那就是了!”闻人吉忍不住在旁边叫了一声。
胡天齐被闻人吉这叫声吓了一跳,忍不住嗔怪地瞪了闻人吉一眼,“是什么是啊?你又知道了?”
闻人吉不以为然道:“这多简单!幽冥府是什么地方?是鬼母万芊的宅邸啊!那寒烨是人家相好的,这就好比你谈了恋爱,肯定要把家门钥匙给女朋友一把的吧?”
胡天齐本来想要反驳,但是转念一想,低声喃喃道:“也是啊,话糙理不糙。”
如果说,万芊真的是很爱寒烨的话,允许寒烨随便进出幽冥府也不奇怪,不过这话却让我觉得有点儿不舒服--从这话里隐约感到,万芊和寒烨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是万芊对寒烨的付出更多,这种关系在男女之间其实是很奇怪的,除非,寒烨并不喜欢万芊……
我不知道是我从心底觉得自卑还是如何,总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想法和概念,听到之后也莫名地觉得心好像被刺痛了一般,不想听他们再说下去了,咳嗽一声道:“好了,不要说这个了。”
闻人吉在感情上比较大条,还要嘀咕什么,被胡天齐摆手将他拦住了。
我岔开了话题道:“我进去的时候是没什么事儿的,但是摸到了鬼玺之后……”
“那是鬼火。”
闻人吉和胡天齐异口同声地说着,他们对我解释道,这虽然也叫鬼火,但是和我们人间意义上的那种鬼火并不一样,准确来说,这叫做幽冥火。
“简单来说,这就好像是一种防盗装置一样,”闻人吉大大咧咧说道:“鬼玺认主人,只有鬼母才能操控鬼玺,所以说,你魂魄不全,当然会被幽冥火烧身。”
我看了一眼胡天齐,见他也点点头,看来的确是如同闻人吉所说的。
听到这话之后,心里不由得有些沮丧,没想到想要进入幽冥府,重新恢复我的身份,原来是一件这么麻烦的事情。
不过,好在寒烨已经帮我找到了最后一缕魄,现在我所需要的就是最后一缕生魂了。
想到这里,我稍感欣慰地耸了耸肩膀,人也走到了宿舍楼门口。
正想和胡天齐告别的时候,胡天齐却主动拉住了我的手。
“小浅浅,找到魂魄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的,只是……”
胡天齐有点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的难以启齿,憋了半天,胡天齐才轻声道:“我们愿意帮你做一切事情,但是不能帮你做决定,有些事情,只能你自己来想明白的。”
说这话的时候,胡天齐用一种特别诚恳的目光抬起头来望着我,看着他那水汪汪的眼睛,我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也有点儿湿润似的。
“放心吧,我会想好的。”
我望着胡天齐,用力地对他点了点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胡天齐信任我。
然而与其说是想让胡天齐信任我,不如说是想让我自己信任我自己,无论如何,就如同胡天齐所说,到最后能拯救我的,也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