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女鬼的话之后,我才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终于放松下来。
刚刚那一刻的紧张简直难以表达,我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已经绷紧了,与其说是在与这个女鬼博弈,更不如说我是在和我自己博弈,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正因为这样,我担心失败,的确对失败有着恐慌,我知道这一次的失败对我来说不仅仅只是一次事情的失败,更多的,是在告诉我,或许我真的没有这样的能力,不需要再奢求太多。
眼看着那女鬼已经哀嚎着求饶,我上前撕掉她额头上的符咒,只见那女鬼仍旧因被灼伤而显得痛苦不已,我望着她,心里面不由得也觉得有点儿不是滋味儿,咬着嘴唇走上前去,我不由自主地将手贴在了女鬼的额头上。
一时间,我的手上顿时感觉到了一阵灼烫的痛苦,但是我没有就此将手挪开,虽然那痛苦正在源源不断地向我的体内传来,但是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好像正在逐渐消退一样。
与此同时,我看到女鬼脸上的痛苦表情也在逐渐消失,她身上被灼烧的伤痕已经迅速愈合了,就连脸上那坑坑洼洼的伤痕也在迅速地消失不见。
于是乎,等我再次将手掌挪开的时候,只见那女鬼已经恢复了光滑紧致的皮肤,她诧异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皮肤,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女鬼抬起头来,那样子和一个普通的少女无异,而之前充满愤恨和憎恶的目光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愕然。
其实难怪这女鬼会感到惊讶,就连我自己都是震惊不已,我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样的能力,能够让恶鬼身上的伤痕复原--难道就像寒烨之前所说,因为我正在一点一点地召回记忆和魂魄,所以以往的能力也在逐渐地复苏?难怪寒烨如此笃定,说我一定就是鬼母,若非如此的话,也不会有这样的能力!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惊讶于蕴藏其中的能量,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面前的女鬼仍在一脸茫然地望着我,我暂时收敛了自己的迷惑,对着那女鬼道:“好了,能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完了,你也该走了,以后不要再缠着她。”
说完之后,我只是随意地摆摆手,可是大手一挥之下,那女鬼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不敢肯定是那女鬼自己主动消失了,还是我的能力在作怪,看样子,我还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能力,为了避免这种能力给我们惹来麻烦,看样子以后还是不能随便乱用才是。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至少还是解决了,而且没有让那女鬼就这样灰飞烟灭,而且还解决了何景雯的麻烦,在我看来也是一桩好事儿,让我不免感到心中一阵畅快,可能是这段时间以来让人觉得最高兴的事情了吧。
只是当我转过头来看着何景雯的时候,却发现何景雯正在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我。
何景雯应该是没看到刚刚发生的情况,在她眼中看来,我只是一个人在原地比比划划自言自语,所以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对着何景雯摆摆手道:“没事儿了,已经解决了,你是不是看不到她?”
“不……”
犹豫了半晌,何景雯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了这么两个字,轻声道:“我能看到,而且……”
何景雯犹豫地看了我半天,嘴唇蠕动着,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似的。
十字路口,就只有我和何景雯两人这样蓦然站立着,不过经过了刚刚的事情之后,四周的气氛没有之前那么阴森恐怖了,周围渐渐地有了住户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有车辆在不远处行驶穿梭,一切看起来就和往常一样。
我望着何景雯,心里面有点儿着急,而且折腾了这么一番,加上刚刚我伸手去给那女鬼疗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帮她疗伤的缘故,我的身体感觉有些虚弱,就好像刚刚跑步那么疲累似的,我便对着何景雯挥挥手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我本来并没有多想什么,大大咧咧地跟在何景雯的身边,打算跟她一起往回去的方向走,可是我走到了何景雯身边,她却一动不动,仍旧站在原地。
这种情形显得有些尴尬,我转过头来望着何景雯,用一脸迷惑不解的目光望着她道:“你到底怎么了?到底想说什么?”
“苏天浅,你刚刚和那个女鬼说了些什么?”
何景雯歪着头皱着眉头望着我,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我看着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就是说了那些啊?怎么了?”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这时候才有些恍然大悟,望着何景雯,摇摇头道:“是,没错儿,是我放走了她,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错,她也只是想要投胎转世,我觉得既然这样的话,也没有必要非要把她逼死……你说对不对?”
其实我觉得自己做的这件事情也是对大家有好处的,凡事没必要太赶尽杀绝,然而我说完这话之后,何景雯却始终没有反应,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只是挑了挑眉毛,用诧异的表情对我道:“你是对她说这个?”
我点点头道:“对啊!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可是……”何景雯颤颤巍巍地,声音瑟缩不已道:“我没听懂!你刚刚说的语言,很奇怪……”
何景雯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断断续续的,好像生怕吓到我一样,但是即便如此,我的确还是被吓到了。
语言很奇怪?我甚至一时间都没能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何景雯告诉我说,我刚刚说的话,绝对不是汉语,也不是她所听过的任何一个国家的语言,而是一种好像从喉咙里面挤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望着何景雯,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她是在和我开玩笑,但是我从未见过何景雯脸上出现这么认真的表情,不,绝对不是开玩笑那么简单,更何况,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和我开什么玩笑?摆明了不是要故意吓唬我的吗?
但是何景雯是不会开玩笑的。起初我以为她是没明白我为什么对那女鬼那么说,现在才知道,不是说什么的问题,是她根本没听懂我的话。
可是我说的的确就是普通的语言!连我自己都没感觉到有什么异常,更何况,如果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语言,我怎么会说出来?
或许我也可以将这件事情归咎为我的另一种能力,之前曾经听闻人吉说过,鬼也是有鬼的语言,所谓“说鬼话”,以前并不是一种带有嘲讽意味的话,据说有一些得道的高人,能用鬼的语言和鬼沟通,不过只有极少数的高人才能做到这一点,之所以说这只是传说,就是因为即便这种能和鬼沟通的能力曾经出现过,现在也早就已经失传了。
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也不仅仅只是一种能力那么简单的事儿了,我望着何景雯,望着她脸上诧异的目光,我知道对她来说,真正让她感到恐惧的,不是我说了一种奇怪的语言,从她的双眼之中,我能看到她对我的恐惧,似乎,是将我给当成异类了。
这大概是我最害怕的事情。
我望着何景雯,咬着嘴唇轻声道:“你不相信我是吗?何景雯,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不相信我的话?”
“苏天浅,我相信你说的话,可是……你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人?”
“我以后……”
“别说以后再给我解释了!”
何景雯倒退了两步,指着我道:“苏天浅,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们是姐妹,让我们相信你,可是既然是姐妹的话,你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为什么会说那种话?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人?”
我……是不是人?
这话让我不由得想要苦笑,我是不是人?或许这就是何景雯现在最关心最好奇的问题,但是,我是不是人,这个问题就连我自己都想不清楚。
“我不知道。”
我垂下头来,到了这一刻,我知道不管我对何景雯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而我又不知道该要如何向她长篇大论地解释。
的确,我们已经不再是那种单纯的年纪,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相信何景雯,我知道就算她明知道我是鬼母,也会相信我们之间的友谊,不会就此而放弃我、远离我。
但是现在并不是了。
而且这种问题其实也是相互的,同样的,在我对何景雯有所担心和怀疑的时候,何景雯又何尝不是在怀疑我?她也没有办法再像是个单纯的孩子一样,以为友情无敌,以为有了我和她之间的友谊,就不用担心我不会害她。
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不再是两小无猜的伙伴,我不知道到底是我们把自己变成了这样,还是这个世界把我们变成了这样。
何景雯距离我只有四五米远,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个距离却好像隔着一道鸿沟一般。
“算了,”我抿着嘴唇道:“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我陪你把这件事情处理完,然后……就这样吧。”
我思考了很久,关于那个“然后”之后的结果,但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出来,我不知道我和她“然后”还能怎样。
是就此恩断义绝?是从此不再联络?是住在一个宿舍里假装是陌生人一样?
还是说她们要到学校领导那里去告发我?告我如何奇怪?告我是个神秘人?把我告发给赵副校长?
不,此时我已经不关心这些问题,该解决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解决掉,这一切,只需要就这样交给时间。
我没有理会何景雯,已经不好奇她会如何回答我,我转身往小巷深处走去,回到姚神婆那里和她打个招呼,交代完了就走。
对于我来说,这些行为已经成了机械性的动作和任务,不代表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