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我大一岁,那年夏天我趁着母后不注意就混出宫去,她发现了,却没有阻止,但是又担心我会出现危险,便悄悄跟着……呵呵,后来我发现她一直跟着我,我就故意捉弄她,谁知道,她这个小宫女却十分聪慧,最后败下阵来的却是我……”苏卿言说着,就好像又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和云梦。他摇着头,想起自己故意跳进河中,让她误以为自己溺水,想着吓唬吓唬她,谁知道,云梦也勇敢地跳进了河中。
他在水下,看着她,万万没料到她的水性那般好,于是就在水中和她玩捉迷藏,然而,这无疑是危险的事,最终他被水草缠住,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云梦救上了岸,并且得到了她细心的照顾。
回宫后,他们也经常相遇,他有时候会朝着她扔石子,有时候会装作遇上了危险吓唬她,原本想如果她发现自己屡次受骗,便不会再理自己,然后自己就能罚她,但那样的时候却一次也没发生过,于是他们就一直嬉闹相处,后来……
他的父王就驾崩了,宫中内斗爆发,他身边死去了很多人,甚至得知常与他母后为敌的妃子,竟在长期给他喂毒,而那负责给他喂毒的人,却是云梦。
“你能想到,我得知这个一直被我捉弄,保护着我的丫头,其实是一直在害我,我那个时候的心情吗?”苏卿言说得很轻,很淡,一点儿也没有恨意。
穆逸辰说:“当然。”他可以想象。
“可是这个傻丫头,最后还是因为不想让我被毒死,而每天代替着我吃下毒药,耗着自己的性命……我们都不是原本就有病的身体,而是因为长期服用毒药导致的,这种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是什么解药也无能为力的……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约定,此生就算活不过三十岁,剩余的时间都要在一起……可是,后来她还是离开我了,先离开我了……留下了我们的孩子,我的昀儿……”苏卿言说到这里,脑海中浮现出云梦临死前那张苍白而毫无遗憾的脸。
她说此生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因为贫穷被奴役,不得不成为傀儡向我投毒,而她此生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在最后生下了我的孩子。
他让她要坚持下去,他会治好她。但是云梦知道,她这中毒的身体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万幸了,能够生下孩子已经是上天给予他们最大的恩惠。
他说,他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而她在闭上双眼的最后时刻,却叮嘱着他,保护好他们的孩子,她担心别的妃子。
这些年他身边依旧女人无数,但是那些女人心里的小算盘他都清清楚楚,他之所以将碧竹留在身边,是因为碧竹单纯善良,甚至在被人欺负时,还让他想起了当时被自己欺负的云梦。而将暇妃留在身边,完全是因为她是一个识大体,顾全大局之人,这些年在众妃子中游刃有余地活着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苏卿言问穆逸辰,但是穆逸辰却不答,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最后悔遇上云梦,最后悔在登上皇位后还将她留在身边,如果我不将她留在身边,她就不必在临死的那一刻,还担心我们的孩子会成为宫中争斗的牺牲品……”
苏卿言说完这些,又对穆逸辰说:“你知道吗,像我们这样的人,最爱的人,不一定会在我们身边,但我们一定要尽力去爱身边的人,因为只有这样,一切才能平静,像唐潇这样的姑娘,有时候留在你身边,不一定是好事,在身边留着一个对你有用的人,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听到这里,穆逸辰终于明白苏卿言话中有话,于是直接道:“苏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放弃唐潇,让她做个平凡女子,免于一生在争斗之中。”
“我……办不到。”穆逸辰说完这几个字,起身,顿了顿,又道,“让你的人带些解药给刚刚进城的那些百姓吧,我听唐潇说,他们中了毒,如果不解可能会有危险,甚至会殃及这座城中的所有人。”说完,他将已煎好的药倒入碗中,离开了后院。
苏卿言还在原地,看着穆逸辰离开的背影,轻轻地笑了起来,然后望着天际,自言自语:“云梦……”
而在他身边的碧竹,看着他如此神情,也不禁心疼,她说:“陛下,你这样劝说穆公子放弃唐潇姑娘,然后娶公主,公主也不会幸福吧?”
苏卿言轻轻闭了下眼,说:“难得梦儿第一次见到穆逸辰就如此上心……如果梦儿能留在穆逸辰身边,那往后的联手计划便更加无忧,至于梦儿……为了百姓,我相信她会理解我。”
“那……云梦呢?”碧竹再没有忍住,说,“云梦姑娘最后也没能名正言顺地嫁给陛下,就是因为陛下娶了皇后娘娘……和别的妃子……云梦姑娘为了生下你们的孩子而去世,可到头来殿下却还是不能与自己的母亲相认,只能叫暇妃母后……陛下当初娶暇妃也是因为她是魏丞相的女儿,陛下又可否知道暇妃娘娘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够了!”苏卿言听到这里,怒声喝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是我把你宠坏了吗?”
“陛下!是你的错!”碧竹执意。
“下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苏卿言的声音显出一丝可怖,可碧竹还是继续说:“陛下,我们都愿意为你付出,只是希望你能够真正地明白我们的心意,我……碧竹,我留在陛下身边是因为陛下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我的父母因为战争而死,如果不是陛下,我也会死,会过着不堪的生活,我感激陛下……但,陛下,我不愿做一个替身,一个代替云梦的替身……”碧竹说着眼泪已经流过脸庞,她望着苏卿言,希望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动容,但是平时那样温和的苏卿言,在这一刻,却显得那样冷漠。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