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午时,穆逸辰和傅锦带着李顺和龙展出去狩猎了,而事实上他们约了沐嫣和刘擎在一处密林密谈。
而穆云也在一个时辰后去了宁家,见宁威和柯家大公子柯誉。
又是一个时辰后,唐潇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无力分析出自己所中何毒,但是凭着记忆中对那青花瓷瓶里药丸的视觉、嗅觉印象,她决定去集市逛逛药铺,看看能不能找出记忆中的药材,然后买回来自己提炼。
帝都城中大药铺不下百余家,唐潇也不知道哪家好一些,但是都尽量避开打着萧家字号的药店。
这萧淑儿从上个月被穆云和穆逸辰押到帝都之后,萧家的药店以及炼药制毒事业只是停了短短三天就恢复了过来,萧家毕竟有着几辈人的积淀支持着,一时半会儿的小打击完全造不成威胁。
她可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找麻烦。
快到傍晚时,唐潇已经走了好几家药店,差不多已经将可能炼制出解药的药材买好,唯独还差一味车前仁,来来回回又走了好几家,但是最后都缺货。
无奈之下,唐潇还是在萧家药店停了一下,可是她好巧不巧来的这家似乎正在遭遇一场横祸。
唐潇站在柜台前叫了好几声掌柜,可都没人答应,只有在院子中传来吵闹打斗的声音。唐潇朝着院子门口走近了一些,就看到药店掌柜和几个十几岁的药童都被绑在地上,个个脸上都是委屈的神情,嘴里也被塞着满满的草药。掌柜的瞧见唐潇出现在门口,发出几声“呜呜呜”,跟着和另外几名药童一起挣扎起来,朝着唐潇示意放了他们。
“你们几个都给我闭嘴,竟敢胡乱骗我……”院子中唯一在动的身影,是个比唐潇高出半个脑袋的少年,少年在晒放草药的院子里晃来晃去,时不时踢翻几个药架,声音稚气又气愤,“快点给我交出来!”
“呜呜呜……”掌柜还在呜咽着,使劲朝唐潇摇头。唐潇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走进院子,对那少年说:“小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在偷药吗,还是抢劫?”
少年听到唐潇的声音,猛地侧过头来。
少年背脊挺拔,穿着淡青色华丽锦袍,乌黑长发干净地束起。少年实际年龄比唐潇想象的小,不过十一二岁,但已经身体强壮,眉眼明亮,脸庞如刀削斧刻,一侧脸回眸时,有那么一霎让唐潇感觉似曾相识。
可是在哪里见过呢?熟悉,熟悉到好像天天都能见到!?唐潇疑惑地望着少年,少年却道:“色女!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吗?”
唐潇听他用特别稚气的声音说着这些话,不禁觉得有趣,也从少年嘴角处迸出的寒意,恍然大悟——穆逸辰!对,那冷冷的语气和嘴角的弧度,以及眼眸黑漆到明亮的气质,简直和穆逸辰如出一辙。
“还看!”少年喝道,抓起地上一个胖大海就朝着唐潇扔去。
唐潇轻轻一侧身避闪了开,然后回敬他道:“没礼貌的小子,就和那家伙一开始一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滚开点,别妨碍我找药,再在那里站着小心我揍你!”少年说着拧起眉头,又扔了一个胖大海过去。
唐潇“啧啧”看着他,说:“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小子,你把掌柜和药童都捆了起来,谁帮你抓药?你这么小的年纪认识药吗?”
“怎么不认识?”少年将手上已经找到的药材举起来,“看清楚了,你个笨女人,滚出去,别在这里妨碍我!”
唐潇听他这样说,双手一叉腰说:“你这臭小子,信不信我替你爹妈教训你,信不信我把你裤子扒了抽你!小屁孩儿!”唐潇说完,转身走到掌柜面前,伸手准备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开。可当唐潇伸出手来时,少年却冷不丁地从袖中扔出一把飞刀。
唐潇余光扫见寒光,伸手快狠准地一把抓住那飞过来的飞刀,然后回手扔了出去。
飞刀直直地飞了出去,少年吓得后退两步,就脚一软瘫到了地上,飞刀也就钉在了他脚跟前。
“你想杀我!”少年吼道,一副不服输的模样,忙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唐潇已经将掌柜的绳索解开了,掌柜语气和善地解释道:“那位小公子啊,小店真的没有车前仁了,前两日就卖完了啊。这几日外面几个村子都在闹瘟疫,车前仁都运了出去,你要是真要的话,就只能去山上找了啊。”
唐潇没想到少年与自己在找的是同一种药,便再次向掌柜确认:“什么地方能找到?”
“秦府的后山和雪狼山都能采到,姑娘你也需要?”掌柜边问边为另外几名药童松绑。
少年听说唐潇也要找车前仁,立马与她站到同一战线,说:“喂,你别听他的,他们就是故意不卖,想囤货,然后过几天高价出售,不信你和我一起在这院子里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
唐潇见少年语气放缓了一些,估计着他也是急需药材救命吧,便说:“别急。”然而,转头一把掐住了掌柜的脖子,威胁道,“你们萧家药店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到底还有没有车前仁,快点拿出来,不然……这小子等下把你们蒸了煮了我可也要帮着生火起灶了!”
“哎哟,姑娘啊,真的没有了啊,你就算把这店翻个底朝天我们也拿不出来啊……这位小公子已经找了快半个时辰了啊!”掌柜哭丧着脸真诚地说,另外几名药童也一个劲儿地猛点头。
唐潇转过脸问少年:“你都来这么久了?”
少年边拍着身上的药灰边说:“是啊,这里这么大,当然要好好找,不然怎么能找到?”
“半个时辰一点儿也没有找到?”唐潇问。
少年看着她点头。
唐潇想了想,放开掐着掌柜的手,起身就朝着外面走,没走几步又听到身后的少年继续开始找的响动,又停下来说:“小子,要不要和我去山上找?”
少年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满院狼狈,说:“行,你别非礼我就可以。”然后朝唐潇走过来,顺便朝着掌柜丢出一锭银子。
“呵呵,太高估你自己了。”
天际之上迎着温暖的霞光,已经快要入夜,唐潇知道雪狼山是不能去了,于是想着去秦府的后山。但是同少年一起刚走过几条街,她却一把拉住少年说:“除了雪狼山和秦府后山之外,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采到我们要的药。”
少年停下来,不知道她在迟疑什么,说:“我可只知道药要在药店里买,我可是第一次去山上采药,你别拿这种眼光看我,我不知道。”
“呵呵。”唐潇看着他的小脸笑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唐潇对这位少年总有一种亲切感,说话也不像在穆云的府上那么小心翼翼。
唐潇看着天边逐渐消失的落日,最后说:“算了,还是去秦府后山吧,不过等下你一定要跟紧我,我们采到药就走。”
“你那么担心干吗,我们又不是去偷东西,如果他秦羽要收我们银两,给他便是。”少年大气地背起手,继续赶路,唐潇也追上去说:“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知道秦羽。”
唐潇担心的并不是采药要收钱之类的问题,而是权贵一贯以来的习惯。她猜想秦府后山也绝对不是什么干净地方,做点儿恶事杀点儿人,哪里都不好掩藏,往自家后山一扔,封闭起来,就什么消息都封锁了,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这一趟去,说不定压根儿就进不去后山。
然而这一点唐潇猜错了。秦府后山并没有像别家那样请了大批侍卫看守,不让闲人入内,反而大大方方地敞开着。他们顺利地进入了山中,在夕阳余晖彻底消失前寻找着车前仁。
“其实你年纪也不大吧?”少年边往山上走,边问身边的唐潇。
“严格来说也不小了,”她原本已经二十六岁,都是剩女了,“可事实上也不大,十三,下半年过完,估摸着十四了吧。”她回忆着现在这个身体的生辰。又想,到时候要不要自己制作一个生日蛋糕什么的呢?
“我十一了。”少年说着回头,一脸与刚刚完全不相同的笑,然后举起手说,“看!我找到了!”
唐潇看着他手里的车前仁,说:“不错啊,你还真认识药材,我也来弄点儿。”她说着几步爬到他的位置,将地上的草药扯起来,抖抖土,放进腰间的布袋里。
“走吧!还可以在落日之前回去。”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回荡在林间,刚才在药店院子中的暴躁和无礼已经不见。
唐潇心里嘀咕着这少年还真是情绪化的孩子,拉着他的手往下坡走。然而,两人就这么搀扶着没有走几步,脚下一滑,少年的身体往前倾去,一个踉跄就滚了下去,一滚就滚出去老远,最后滚下了一截土阶,不见了人影。
完了完了,唐潇在心中大喊,这么滚下去,非得摔个半死不活吧。如论如何人是她带进来的,得先救起来再说。唐潇这么想着,大步就朝着那土阶跑去,最后还是因为这山路太陡,一下也摔了下去。
“哎哟!”这声惨叫不是她的,而是少年的。
唐潇发现自己掉下来后直接就压在少年腿上,而且清晰地听到了一声脆响,心想恐怕是把少年的腿压断了。她满心惭愧,忙爬起身来,看到他一脸泥土,脸色煞白,就立马从一旁找来树枝,快速将少年伤到的右腿固定。就在她抬头准备看看这里有多深,要怎样出去时,却迎着视线瞧见一张死人脸。
那死人的脸上两颗眼珠子瞪得老大,就好像马上要滚出来一般。
唐潇只是愣了一下,毕竟奇形怪状的尸体她见得多了,但是当少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时,却尖叫了出来。跟着,两人都瞧见,原来在他们掉下来的对面,就好似阶梯一般,往上是一阶一阶的,而每一阶上几乎都有几具死相怪异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