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九哥的习惯,嗯……”穆云似在回想,“应该是从十年前开始的吧,他从帝都长途到向阳城,途中不幸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弄得满身污泥,所以之后九哥不再乘坐马车,出门都会骑马,为了不弄脏自己洁白的袍子,也不会轻易下马。”他记得不太清了,这是十年前的事,穆逸辰所在的马车发生侧翻时,他正在自己的马车中熟睡。
穆逸辰在他们身后,听着穆云的解释没有出声。但在心中不免觉得父皇与皇后对穆云的宠爱果然非同一般,就连自己的恶行,也掩饰得严严实实,所以穆云的天真还在。
十年前那次马车侧翻并非一场单纯的意外,是有人想将他这个通敌卖国之女所生的孩子秘密除去。不料,穆云却因不舍他这个九哥,一起上了路,做了保命符,所以他们才没办法下狠手,他才勉强平安到达了向阳城。
他在污泥里滚了好几圈,爬起来后再不敢坐进马车,怕有人在外将他连人带车扔下悬崖,怕有人在夜里以马车为目标,朝他射来暗箭。他再不穿除白色之外的袍子,因为毒物泛滥,他不知会不会有一天被莫名的毒毒死。他出门不下马,因为方便随时逃命……他不能死!他还等着回去,等了十年,为了给冤枉惨死的母亲复仇。
穆逸辰活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也活得隐忍,不能去打听弟弟的下落,为了不让弟弟受到牵连,他隐瞒着事情的真相,将这唯一的亲情藏了起来,十年了,他离开时他才一岁而已。长久以来他都不知道何时能改变这一切,但从未想过要放弃。
穆逸辰的手指拂过白底金丝锦袍袖口的绣纹,清澈的双眼看着湛蓝的天际,好一会儿,才被唐潇的声音拉了回来。
街边琳琅什物映入眼帘,唐潇将一块细腻通透、雕刻着朱雀纹饰的水滴形白玉坠递到穆云手里,穆云又举起来朝着穆逸辰问:“九哥,如何?”
“不错。”他如实回答。
唐潇说:“很适合殿下。”
穆逸辰看着唐潇的双眸,又见她兀自从穆云手上拿过玉坠,说:“老板,就要这个,给那边那位公子吧。”
小摊贩老板咧着嘴笑,接过玉坠,接过李顺递过来的银两,便恭敬地拿到了穆逸辰的面前:“这位爷,您的玉坠。”
穆逸辰眼眸动了一下,原来是给自己的。
穆逸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手指轻动,想要伸过来,却又收了回去。按照通常的习惯,这些未经试毒和经手不明确的东西,他是会直接拒绝的,可今天,他好像格外喜爱这枚玉坠,虽然它只是区区一两银子的便宜货。
“我替九爷收着。”李顺看出他的犹豫,正要上前来替他收走玉坠,却见穆逸辰忽然抬手,说:“不必。”然后一把接过了玉坠。
小摊贩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不懂,顿了一下才笑着点点头,回到摊位上继续招呼唐潇和穆云。唐潇和穆云相视一眼,只觉是穆逸辰的怪癖又犯,没有过多注意。
唐潇说:“这块紫玉不错,可以给夏香。”又拿起另外一块,“这块玉也不错,虽然普通,但是适合夏衣……”
穆云看着她伸过去的手,打断道:“怎么都是那两个奴婢的?你自己的呢?”
“嗯……”唐潇拖着声音,她可不会告诉穆云,此时此刻自己这般毫不客气地“敛财”是为了给夏家姐妹攒钱,更不会说出如此理所当然,是认为大统天下的皇室欠他们这些所谓贱民的。她随意抓起一支简单的檀木簪子,捏在手中,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这是我的!”
“太寒酸了!怎可如此寒酸!”穆云摇头,从她手中接过簪子,放回小摊上,很自然地抓住唐潇的手,对李顺说,“带路,去这里最好的首饰铺。”
“是,十一爷。”李顺点头,将手上的缰绳交到方青手里,走到了前面去,为他们引路。
穿过两条街,一行人在一家名为翠宝斋的首饰铺前停下。穆云进门,就朝着掌柜道:“老板,拿你们这里最好的首饰给这位姑娘看。”
掌柜见来者是两位皇子,连忙上前行礼,礼毕,又招呼小二将各色镇店之宝拿了上来。
古代的首饰与唐潇在各类珠宝展上看过的都不同,虽然没有计算入微的切割面和机器技术的打磨,但气质程度和华丽程度都不亚于现代。
唐潇只看了一眼,进入眼帘的全是金灿灿,就立即没了真要挑选的打算。她笑着,婉拒了掌柜抹蜜般的奉承推荐,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穆云知道拗不过唐潇,猜想是不是嫌这些首饰俗了,便替她定睛多看了几眼,抓起一支看上去顺眼,又觉得应该会适合唐潇的白色凤纹发簪就跟着她的步子走了出去。
唐潇熟练地翻身上马,完全不像是刚学会骑术的人。穆云也上了马,将发簪交到方青手里,让方青递给唐潇。
“你替九哥挑了一块白玉,我也替你挑了一块白玉,怎么样,我也很有眼光吧?”穆云说着朝穆逸辰轻扬了一下下巴,好似在发出什么暗号。
唐潇从方青手里接过来,拿在手中开始端详。
白色,玉质细腻通透,雕工精细考究,形态优美的凤形,雕凤双目有神,栩栩如生。看上去还不错。
“收下。”穆云也不等她答应是收还是不收,好还是不好,便丢下两个字。自己扬起马鞭边朝着城门的方向走,边朝那翠宝斋的掌柜喊:“若不能将这支玉簪留在这位姑娘手上,明日本皇子定当派人严查,如有赝玉,定抄。”
掌柜听了浑身一颤,拿着哀求的眼光朝唐潇看来,口中喊着:“姑娘,你看着……”
“驾!”一旁的穆逸辰也不再多说,扬鞭也丢下一句话,“午时将至,莫要耽误,否则斩勿赦。”
“是,殿下。”李顺答应一声,和方青留了下来。
“喂!”唐潇拿着发簪,看着两兄弟离开的背影,很是无语,回过头来,又见掌柜已变作哭丧的脸,她也只说了一句:“付钱!”然后扬起马鞭,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