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淑敏
儿子有一天对我说,他们班同学有一支派克笔要出让,开价人民币100元整。
我看出儿子的渴望,就说,我认为一个孩子现在就用派克笔,有点为时过早。儿子激烈地反驳说,派克笔也是少儿不宜吗?
我被噎得没话回答,就说,这笔太贵了,没有那么多钱买。
儿子转一下眼珠说,您的意思是只要我自己搞到钱,就可以买下这支笔啦?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一时也琢磨不出更好的理由回绝。想他一直是个守本分的孩子,手中并无积攒的闲钱。现在离春节还很远,也没压岁钱供他挥霍。只要实行经济封锁,他的梦想就是镜中之花。于是支吾着说,是啊,是啊。
儿子说,买笔的事,咱们一言为定。我说,钱的来路需光明正大。儿子说,您就放心好了。
过了两天,儿子把他的游戏机妥妥帖帖地捆起来,结实得好像一个炸药包。我随口问了一句,又要借给哪个朋友玩啊?
儿子龇牙笑着说,这一次不是借给人家,是放进当铺里换点现金。我吓得跳起来,抚着胸口说,请你把话再说一遍。
儿子说,我买笔需要钱。我检点了一下我的所有财产,就数这台游戏机值钱了。我去当铺里问了一下,大约可当250元,可惜您把发票弄丢了,要不然还可以多当些。我说,天啊,你小小年纪就知道进当铺,长大了一定是个败家子。
儿子奇怪地说,这和败家子有什么关系?反正从现在到暑假的日子,我都没有机会玩游戏机,放在家里什么用也没有。进了当铺,我就可以用钱买到笔。
我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可是你拿什么来赎呢?到时候没有钱,你的游戏机就成死当了。儿子不慌不忙地说,以后我每个月从伙食费里节省一些,到了暑假的时候就可以把游戏机赎回来了。
我瞠目结舌。面对着这种无懈可击的计划,只能自叹弗如。
我们的争论告一段落。
后来,儿子还是把同学的派克笔买了回来,用的是我贷给他的100元钱。我一再声明贷款是无息的,而且偿还期可以拖得很长,不必他在短时间内压缩伙食费还贷,以保障身体健康。儿子从此用派克笔流利地写作业,但提起此事,表情却是悻悻的。他说我给的钱有“嗟来之食”的味道,还是自己进当铺来得理直气壮。
把成人的规则从孩子的天空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