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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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下部(9)

124

我把手机关掉。

我和他一起出去吃了饭。

他还喝了酒。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病是绝对不能喝酒的。回来之后,他吃了药。但他似乎还是很难受。他去卫生间待了很长时间。

我推开卫生间的门,看到他在地上趴着,吓了一大跳。

他没有说话,只是向我摇了摇手,意思是他没有事。

那个地很凉,是马赛克地面,我说你这样趴着会趴出毛病来的。

他并没有听我的话,还是那样趴着。

他说这样才舒服一点。

我想他是彻底病了。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才从卫生间出来。他斜靠在床上,让我去洗澡。

我正在洗澡,看着镜子中自己模糊不清的身体,我觉得悲哀。我拿出一板避孕药,抠出两粒,就着莲蓬头里喷出来的水服下。

我总是随身携带着这种白色的小药片。我已经学会保护自己,让自己尽可能少的受到伤害。

我洗完出去之后,马路也洗了一个澡。他没有洗淋浴,而是躺在浴缸里面洗的,洗了很长时间。他换了一套新内衣,白色的。他的脸似乎好看了一些。我们躺在一张床上。

他没有对我提出性要求,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他抚摸着我,我抚摸着他。

我们没有做爱,只是用抚摸平息着欲望。

我们像是两列火车从容错过,没有轰鸣着抵达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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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下午,他和我在一起整整待了二十四个小时。

我好像又过了一次虚拟生活。

他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就和我一起下楼退房。

我说你今天晚上住哪儿。

他说我回家住。

他说我忘了告诉你了,我已经离婚了。我现在是住在前妻家里,她没有赶我走。

他给我写了一个地址,说你今后可以往这个地址给我寄信,当然,你也可以过去看我,如果你能舍得下你那个小男朋友的话,他笑着说。我没想到他真的会离婚,而且混成了这般模样,真的有些可怜他了。门童帮他叫了一辆出租车。

他坐进出租车的时候,拎的包被绊住了。他从车上下来,走了几步路,把包扔在垃圾桶上。

我说,你怎么连包都不要了?

他说,都是些旧衣服,穿不上了,还是这样干净利落。

他冲我挥了挥手,出租车就开走了。出租车越开越远。

他靠在座椅上,一直没有回头。我想,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我向台阶下面走去,心情沉闷,想大哭一场。我坐在人行道的石凳上,点着了一支烟。

一双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然后是裤子,裤线笔直。我抬头一看,是灰灰。

我肯定他看到了马路。因为,他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绝望。我没有对他解释什么,而是低下头,一个人哭起来。

我很想让他坐在我身边,然后我会靠在他的肩膀上,把一切都告诉他。当我抽完剩下的半支烟抬起头想对灰灰说点什么的时候,灰灰却不见了。

我一路走回家。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掏出钥匙开了门。不出所料,灰灰已经搬走了。

他把他自己的东西从我们的东西里拿出来,就像从水里撇出油一样干净彻底,连剃须刀和挂在阳台的袜子都没有落下。他的东西本来就整理得井井有条,屋里并没有因为他的搬走而显得杂乱,只是比原来显得冷清。

他把电脑留给了我。

除此之外,他连一句留言都没有。灰灰曾经说:爱是持久忍耐的功夫。

我也很明白这一点。我一直在想,假使有一天他落荒而逃,也不会是因为不能忍受,而是因为没有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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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灰搬走之后,我一个人住。

安可和美心想重新搬回来和我一起住,但我拒绝了她们。

高英听说了我和灰灰的事,专程跑过来向我道歉,说不是想出卖我,而是担心我的安全,才把我的行踪告诉了灰灰。

我说没事,他早该知道了,该怎样就怎样,这怪不得你。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冷场。高英开始吃零食。她偏爱一切有壳的食物:瓜子,松子,楱子,开心果,纸皮核桃,扇贝,蛏子。她说,那些有壳的食物就像贪财的人一样,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这就是它们为什么如此美味的原因。她把那些开心果排成整齐的队列,摆完一排,然后再摆一排。茶几上被这样摆了好几排,好像从容赴死的士兵。我看着电视,一直没有说话。高英站起来,拍了拍手,什么话都没说,拿起衣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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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都被我得罪光了。没有人来烦我,我觉得这样很好。我在家看电视。

他们又发射了一颗卫星。但这不是一颗普通的卫星,里面有一个宇航员。

他和火箭在众人的关注和掌声中喷薄而出,像一支箭射向苍穹。

人们开始彼此拥抱,彼此表示祝贺。然后,他们就把跟踪器和雷达全部关掉,收拾好东西回家,去开香槟酒,去约会情人。等他进入外太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被人们遗忘。

他像卡夫卡笔下那个骑着空木桶的人,一个愁容骑士,蜷缩在狭窄的救生舱,在漆黑的空间里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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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看到了一个挑战极限的魔术师,三十九天,只靠喝水活着。他被关进一个透明盒子,吊在半空中,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摄像机忠实记录,还要通过公证。他的做法本意是想向人类生命的极限挑战,获得世人的惊奇与关注。

当然,他可以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获得补给。他做得很隐蔽,即使在摄像机下面,他也可以做得天衣无缝。

但在这个过程中,在这个透明的盒子里,在离上帝最近的地方,他无法欺骗自己。

他知道,一个欺骗世界的人,将无法获得拯救。

他觉得孤独。

他决定给自己一个惩戒。

他在透明盒子里真的呆了三十九天。

第三十九天,他从那个吊在半空中的透明盒子里出来,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死人。

醒过来之后,他热泪盈眶失声痛哭。他说我将放弃我的魔术师生涯,我会重操旧业,做汽车修理工。

人们为他的话保持了三秒钟的沉默,然后大声喝彩。人们都以为他还在表演,说自己准备好的台词。

有人看着电视,愤愤地说,这个****养的,他还真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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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报道,某小区发生了奇怪的事件,大概有十几辆汽车在同一天夜里被烧毁。

没有人能解释这是为什么,因为没有人发现作案人,现场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这个城市最近已经发生过很多起此类事件。有的汽车被泼了油漆。有的汽车轮胎被扎破。有的汽车挡风玻璃被敲坏。

有些人对这些有车的人总是恨之入骨,我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案件后来告破。

当一个遛狗的老头又蓄意纵火时,警察抓住了他。

作案的方法很简单,警察做了现场演示。用一次性打火机,烧汽车的塑胶前保险杠,大概几秒钟的时间,保险杠就会燃起火苗。

这个人就用这种简单的方法烧掉了十几辆车。

他是在夜里遒狗的同时进行这件事的,没有人知道用这种方法他会得到多少快感。

130

过了一段时间,又一个很邪恶的事情被电视曝光,有的人讨厌狗到处拉屎,就在小区的花园和草地扔了很多有毒的饼干。

许多狗误食了毒饼干凄惨地死去。

这件事到现在还不断见到后续的报道,还有宠物死去。

这就是说,这个人还隐藏在人群中。

这种事情总是让人莫名的恐惧,如果这个人对动物这样做的话,我想让他或她去杀人也不会是件很困难的事。

后来,类似的消息不断地传过来。先是一个男子用含有剧毒的饮料毒死了数名乞丐;后来是三个初中生用性变态的方法折磨死了一个女乞丐;再后来,一个二十九岁的男子在自己的家中勒死了十七个孩子,他是在一张被称作“旋转木马”的桌子上做这件事的,被杀者都是只有十几岁的电玩儿童。

这些负面消息笼罩着我。我弄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一些人总是仇视另一些人。

我觉得很恐怖。

那天,我下班回家,在路过一个居民楼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具尸体。我是在医院长大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尸体。尸体静静地躺在尸床上,每个孔道都用棉球堵上,防止体液流出来。尸体会被盖上白色的单子,显得非常的平。有时候,这些尸体会被很随意地放在楼道里,等着家属办手续,把他们领走。

那天,我看到死者的身体是直接躺在地上,被毛巾被盖起来,只有脚露在外面。

那是一个少女或是少妇,她的皮肤很白,看起来很柔软。她的脚上没有穿鞋,脚下很干净。我不知道她的死因,但她的死亡让我心碎。

直到我回到家,那种死亡的气息还在我的身边弥漫,带着寒冷和潮湿,浸透我的骨髓。

我洗了一个澡,就匆忙跳到床上。

我还是做了噩梦。我梦到,在沉寂的海面上,一些人形的东西在飘浮。我突然醒来,电视里还大声地播放着广告,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哭了,哭得很伤心。死亡好像无处不在,总是让人寒意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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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正在慢慢来临。

我要一个人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爹和妈似乎都不知道我和灰灰已经分手的消息,从他们的电话里,我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有灰灰照顾我,他们很放心。我一直都没有和灰灰联系过。

女孩一定要骄傲,这是我的信条。再说,我并没有干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的做法让我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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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年底我就会失业,这几乎成了一个传统。我又失业了。

我每天都待在家里,睡醒之后,吃上一杯泡面,不是玩游戏,就是睡觉,不是睡觉,就是发呆。我觉得很无聊。

我心血来潮,绷了几个画框,想重新开始画画。我调和着颜料,整个屋里都是松节油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但我拿起画笔还没几分钟,就丧失了创作的兴趣。那些颜料尴尬地粘在调色板上,看起来有些欲罢不能。过了几天,我说服了自己,要继续画画。公渡先生说,世界上,能写小说和能写好小说的人很多。但所谓小说家,就是能把小说写完的那些人。我想,一个画家也差不多。我开始画画,同时画几幅作品。

我给家里打了电话,让他们汇些钱过来。颜料很贵,我有些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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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我正在画画,接到一个电话,是灰灰打来的。自从那天以后,他没给我打过电话,从来没有。灰灰说,干什么呢,你?我说我在画画。

我竭力让自己说得很平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每天都玩游戏,从来不想画画的事。他不反对我画画,但也从不鼓励。灰灰沉默了一会儿。

他说,有一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马路死了。我整个人呆住了。

我曾经想到过马路会死去,但没想到这么突然。我什么都没说,挂上了电话。我的眼泪流下来。

我知道,我和马路的一切,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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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后为他拿掉了两个孩子。

我曾经对他说,会有冤死的小鬼向你索命的。

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好笑。

马路听了很愤怒,他说你不要说这种无稽的话,你是在诅咒我吗?看得出来,他好像有点儿害怕。莫非,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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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得像一个寡妇,充满哀伤。

我不知道是谁料理他的后事,他们有没有哭。

哭到最后,我的眼泪没有了,一个念头却变得越来越强烈。

我想到马路的家,去看他最后一眼。

我到楼下取了钱,来到车站,乘上午夜的火车。

车上人很多,我只好站在过道里。

过道接口有很大的缝隙,不停地有冷风灌进来。

我不停地抽着烟,裹紧衣服。

我拨了公渡先生的电话,想告诉他马路的事。

他始终是关机。

四五点钟的时候,到了一个车站,下去了很多人。我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来。

我裹着衣服靠在车厢壁上,双腿蜷在座位上,连鞋都没有脱。

我到达那个城市的时候已经是黎明。

天色很阴晦,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出了火车站,我按照马路留给我的地址去找他的家。

这个城市很小,城市的中心,是一座很破旧的钟鼓楼。路上人很少,显得很萧瑟。我拦住一个老大爷问路。

那个老大爷比划了半天,但他说的话我很难听得懂。

一个中年妇女正好路过,她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给我指了路。

我一直走着,穿过一个菜市场,路过一座钢铁厂的大门,绕过一座毛纺厂,路过一个车站,最终来到了那个楼群。我穿得很单薄,一边走,一边觉得身上发冷。

这是他的城市,路上曾经印着他的脚印。我所看到的,都是他的目光曾经扫视过的,想必他已经熟视无睹。

他虽然在这个城市生活,城市却将他遗忘,没有留下他的任何痕迹。我仔细地寻找着十二号楼,没有向别的人打听。找到十二号楼,找到三单元,我抬起头,向着三楼望去。那座房子没有任何动静。

我走到离楼门最近的一个三轮车边上,靠在车上,掏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不敢闯进去看个究竟。

那不是我的性格。并且,我心怀愧疚。

我觉得马路的死和我有很深的关系。如果他一直和他的家人生活在一起,也许不会遭遇死亡。

我的脑子开始清醒。

我决定,抽完这支烟,我就离开。

因为我已经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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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完那支烟,我还是没走。

陆陆续续,一些上班的人开始出现。

他们不约而同地都会看我一眼,看这个大冷天靠在三轮车上的女人。他们似乎觉得我很奇怪,是揉进他们眼里的一粒沙子。

从三单元出来了一个女人,后面跟着一个孩子。孩子是要去上学,背着一个很大的书包。

那是马路的妻子,我认出了她。

我已经四年没有见过她了。

她的脸比原来还要白,脸颊比原来还要锋利。

她看了我一眼,又扭过头,帮孩子整理书包。

我的心一阵慌乱,有些后悔这么冒昧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想,她会认出我。

如果她把我的到来视为一场挑战,那就会很麻烦。我觉得自己有一些发抖。

我掏出一支烟。点烟的时候,我用双手遮挡住自己的脸。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牵着孩子的手,从我前面走过,面无表情。孩子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不停地看着我。这是马路的儿子。

孩子穿得很厚,右臂上,戴着一个黑色孝章,上面一个大大的“孝”字,让人触目惊心。

我不敢再看那个孩子,低下了头。

等他们消失之后,我又盯着那个窗口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

我一边走,一边流着眼泪。我在车站又看到了他们。

他们正在等车,和别的人一起在寒风里站着。我这才发现他的妻子很瘦弱,寒风卷着她的裤腿,使她很像一只受伤的仙鹤。

我顺着来的路线走回去。

那个已经失去父爱庇护的孩子还是那么看着我,直到我走过去,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盯在我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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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车回到北京。

因为一直没有吃东西,坐在出租车上,我几乎虚脱。我回到租住的地方。

我刚想拿钥匙开门,门被拉开了,灰灰站在门口。

我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全身瘫软。

我发起了高烧。吃药没有任何效果,灰灰把我送进了医院。

我没让灰灰给我的父母打电话。

我像一个被戕害的野兽,想自己疗伤。

灰灰已经告诉我,马路是在医院里给他打电话的。马路向他解释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马路上车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灰灰站在酒店外面。

他对灰灰说,请他好好对待霍小玉。

接到电话之后,灰灰的心情还是难以平复。虽然他早就知道我和马路的事,但让他亲眼看见,还是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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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平静下来之后,灰灰想给马路打电话,问问他的病情。

电话是他的前妻接的。

她告诉灰灰,马路已经死了。

我躺在病床上,床头的小桌上,摆着一束玫瑰花。也许是盛开的时间过长,那些花儿有些发蔫。我觉得自己像是一束二手玫瑰,被马路传递到灰灰的手中。我用手指拈着黯淡的花瓣,就像抚摸我的憔悴。

灰灰是马路送给我的一个礼物,是让我渡过难关的一种药剂。灰灰是我的止痛药片,虽然已经全部过期。我从来不指望我们之间能萌发出爱意,我们之间只能萌发出亲情。我决定和灰灰生活在一起,不再分离。

马路死去之后,我和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切断了一切联系,包括公渡先生。

我不能彻底忘掉马路,每次看到那些人,我就会想起他。我还要活下去。

我想用最短的时间疗伤,趁着自己憔悴之前,把自己嫁出去。和灰灰在一起做爱的时候,我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我想给自己多一些嫁给他的理由。

但我的身体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医生告诉我,因为我曾经做过两次人流,子宫壁已经非常薄弱,可能已经无法再怀孕了。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薄胎瓷器,那就是我脆弱的子宫。我无端地认为她应该是蓝色的。灰灰始终不知道这一点。但我知道,我没有未来。

我所有的基因会在我这个躯体里黯然老去然后灰飞烟灭,没有一个漂亮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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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想象中,我和灰灰会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像一对模范夫妻那样过完一生。

我们的性生活每周一次,像发薪水交房租的日期一样确定。

我会经常看书或是画画,他会去玩游戏。有时候,我们一起游泳。我们的性生活虽然缺乏新意却同样大汗淋漓。它乏味冗长,像一部沉闷的无声电影。我不再期望高潮和感动。

我们做爱,只是为了睡得更加深沉,将欲望抑制得更加干净。我们的生命被日出日落的光线一天天覆盖,像婴儿盖上黄金丝绒。我们在温暖中苟延残喘。我们衰老,虽然我们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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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看书。

未来学家德雷克斯勒假想了一种被称为GREYGOO灰色黏质的东西,它是一种能够进行自我复制的纳米尺度机器人,这种机器人可以通过复制单个原子制造出任何人想要的东西土豆、服装或是计算机芯片,不必采用任何传统的制造方式。这种机器人有可能会失去控制,他们疯狂地复制自身,会把接触到的一切东西都变成自己的同类,在很短的时间就把地球变成一大团完全由纳米机器人组成的灰色黏质,这也意味着世界末日的来临。

和王小波先生表现的不同,世界不是黄金的,不是白银的,也不是黑铁的。

世界将会粘在一起,再也不能析解和分离。

未来的世界将会变成一个被黏质填满的世界。这些东西是如此的微小,浸润在空气中,渗透进血液里,你会失去自我,被灰色黏质彻底征服。先知早已说过:我看世界无比辽阔,可你们人类总是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