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浩浩,星斗苍茫,入夜后的天宫依旧璀璨华丽,甚至较白日里更添一份宁静的美。银白的月轮悄然高挂,散发出祥和气息,使置身其中之人不觉倍感抒怀,就似将完全融入到这幅瑰丽的图卷之中。
“嗯。看来明日,下界也将是个好天气呢。”通往观星台的玉阶上,一个背影幽雅的女子仰颜微笑,接着轻摇步履,慢慢朝台上走去。
鞋底轻碰玉面,发出叮铃的脆响,裙摆拂扫阶沿,如在亲昵的抚弄,再看前台上淡淡映出的面容,亲善,柔和,教原本冰凉的翠色竟霎时转得温润沁心。
女子登上高台,往四下里先张望一眼,发现栏边角落里正卷缩着一孩童,便讶异地走过去问,“你是哪个宫里的孩子,怎么这么晚了还留在外头?”
孩子听到她唤,慢慢把头抬起。
银发,银瞳,加之面上的秀丽苍然,全如当空皓月一般,微微透出光华,若非那双眼空洞无神,定让人以为是出自盘古的偏爱。
女子瞧得模样,不禁又讶道,“咏夜?怎么是你?”
这一声,让平行的视线渐渐找到焦距,对上了女子的脸庞,“啊,女娲娘娘。”咏夜的声线淡淡的,不带一点波澜,“咏夜叨扰您观星了么?真是抱歉,我现在就坐下头去。”说着又慢慢悠悠地站起来,要往台下走。
“不不,我不是在赶你走。”女娲忙拦到他面前,捧着他小脸道,“娘娘只是怕你这么晚都不回家,广寒宫那儿会着紧你呀。”边说边又抬手去摸他的头,怜惜道,“你可是有什么心事?若觉得难,就告诉娘娘,让娘娘想法帮你,好么?”
咏夜歪头想了会,回道,“没有心事。只是今早神尊来问话,咏夜没答得他,母亲罚我来这思过罢了。”
“怎又是……呼~”女娲不禁皱眉。这天宫中,许是谁也晓得,广寒宫的少子总不得母亲欢喜,但凡惹她不快,不是遭到言语呵斥,就是罚去面壁思过。为此,女娲没少劝说,但望舒每次都只表面答应,回头便又我行我素,该怎么罚还是怎么罚。
如此做派,一度让女娲相当气愤,也因此多次向伏羲提议,要将咏夜接来自己照顾,以免这老实巴交的孩子再遭受家暴的苦难。可惜伏羲不赞同,认为母子交恶,非外人可解,再是劝说,不过越帮越忙,还是由他们自行化去最好。
女娲见丈夫不愿介入,便只好作罢,可她心里仍旧挂念咏夜,除了得空时会去广寒宫里探望,还令人不时打探那儿的消息,看望舒有没有再欺负幼子。
但——回报令人痛惜,咏夜非但没有获得母爱,反倒更让望舒厌恶,单瞧见都能教她板起脸来。
闻讯,女娲再度急切,忙跑去伏羲那里,把广寒宫的事说与他听,然后满怀怜惜的说道,“我就弄不懂了,这么个文静的孩子,怎就教她不高兴了呢?”
伏羲轻吁一声,说道,“这便是月宫的命,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可以改变。”
这样答案,女娲当然不能认可,“什么命不命的,我只知道,我要有这样的孩儿,决是狠不下心肠去责骂他的。”
“好好,待日后你做了母亲,随你如何疼他。”伏羲叹了气,但仍不忘告诫,“可广寒宫那里,还是别派人盯着了,你这么做呀,只会教他母子更有隔阂的。”
一席话总算劝得女娲放弃,之后也顺着伏羲的意见,不再去打听咏夜的处境,希望这样能令他与望舒处得好一些。可惜,今日观星台的再聚使女娲彻底明白到,之前她所做一切,终究皆成枉然。
“走。跟娘娘回去。”女娲已然决意,这一回,无论是谁反对,她都要把咏夜留在自己身边。
男孩随她走了几步,忽然施力拉停,并趁女娲回头看来时,一脸苦恼地对她摇了摇头。
“怎么了?是怕望舒找来么?”女娲笑一笑,抚着他的脸道,“别担心,有娘娘在,娘娘一定会保护你的。往后咏夜就和娘娘一起住在中元宫里,娘娘会像疼自己儿子一样疼爱你,好不好?”
咏夜眨眨眼,歪头想了半天,又一脸苦恼地道,“可是……娘娘您不是还没有儿子嘛。”
“这……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愿意,你以后就是娘娘的儿子。”女娲又想咏夜许是担心她尚未做人母,不能尽到职责,便再保证说,“你放心,西王母做得母亲,娘娘日后会多去与她讨教的。”
“嗯……”也不知是不愿再打击她,还是真被女娲的爱惜所感动,男孩默默点了下头。
女娲见了煞是高兴,再看看咏夜的脸,越觉欢喜得紧,便连忙揽着他的肩膀往观星台下走去,“快,娘娘教人给你准备好吃的,你定是饿坏了吧。”
男孩瞄一眼那无比亲和的面庞,慢慢把头垂了下去。
“……谢谢娘娘。”
这一声很轻,却清清传入女娲的耳中,就如他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纵使头再低垂,也能教人一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