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碎片散去,瞳孔再度映出伏跪在地的俊生,北乡放下酒杯,又令一声,“起来!”
“遵命。”栩枫就像那五焚殿官一样,被喝到当场‘跳’起,垂头静立。
北乡瞅着他的举动,不知怎的心头忽来一阵烦躁,便也站立起来,踱到栩枫身边,偏头问他,“我这些年,总让你往鬼戎殿走动,你不会怨本座吧。”
“栩枫不敢,只要主上吩咐的,栩枫万死不辞。”
“哼。”又不知怎的,烦躁感越盛,连眼神都变成瞪视。
感到北乡身上散发的压抑气场,栩枫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导致眼神闪烁不安,教他连忙抬手来挡,“主上……是否栩枫说错了什么?愿请主上明示。”
“你没有说错,只是你随我太久,让原本的性子,都消磨殆尽。”皱了皱眉,北乡向前一步,慢慢地道,“也让本座……不知是否应该用你。”
“主上?”栩枫心头一震,继而忽地跪地,大声向北乡表明心迹,“栩枫蒙主上大恩,每日皆思报答,绝无二心!请主上……”俊生双手撑地,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请主上……一定要相信属下。”
“起来!”这一声是吼出来的,北乡满是愤慨地回身指着栩枫,狠狠地道,“你之前的傲骨上哪里去了!本座留下你,是为了要你唯唯诺诺一辈子吗!”
“主上……”
“起来!别再让本座说下一次!你是北冥殿官,不是那些奴才!”
“遵命!”俊生急急站起,朝北乡拱手。
深呼出口气,北乡压下音量接着道,“抬头。看着本座。”
“是。”栩枫照办,与北乡直直相对。
“很好。”注视起俊生的双目,似要去看透他的心,“告诉本座,这些年总让你往鬼戎殿跑,可有怨言?”
俊生咽一下喉咙,放胆道,“栩枫不喜欢依画。咏夜殿主出手伤她时……栩枫心里是高兴的。”
“哦?”北乡扯嘴笑了笑,背过身去,后方的栩枫接着答,“但之后想想,这兴许会令主上头疼,又觉着当时该拦一拦。”
“你拦不住,当时就算本座在场,可能……”再度想起和咏夜的谈话,北乡不禁抿起唇,“算了,这回,我们就都顺着他吧。”跟着他转回头,对栩枫再问,“既然不喜欢,可下得去狠手?”
俊生听来又是一震,“主上,您的意思是……”
北乡定睛凝来,眼中难得现出狠毒,“本座还记得当日你对绯烙说过的话,这次,本座就来替你应验它。”
“主上。”俊俏的脸庞难掩激动的神色,栩枫张合着嘴唇,不知下一句该说感谢,还是劝诫。
“哼。到时若有半点手软,本座定不饶恕。知道了吗!”
“遵命!”这一声字字铿锵,彰显出无比的坚定,和信心。
“报!”这时,门外传来通报,“主上,沧溟君上求见。”
“好。本座正等着呢。”北乡扬起志在必得的笑容,带着栩枫前往大殿……
主殿中,沧溟垂首立于座下,见北乡到来,拱手字字回禀,“主上,绯烙殿主已在一刻前离开黄泉道,同行的还有依画殿主。”
“嗯,下去吧。”北乡摆手,自己则迈步往殿外去,可才刚踏一步,又被沧溟出声拦住。
“还有何事?”北乡冷眼扫去。
“不,只是沧溟觉得,此事还是禀过了尊上好些。”沧溟朝前两步,又道:“他们与重华殿主虽往来有隙,但从未有愧尊上,您不该……呃……”高堂上,北乡横眉冷目,不露半分情感,顿令沧溟生出‘逆我者亡’的心境,于是立即垂下头不敢在发一字。
“怎么不说了?”口气较面色更为冷冽。
“不,是沧溟愚钝,沧溟随时听候差遣。”他把头垂得更低,连腰也多弯下几寸。
北乡轻哼一声,不再理会,径自步出大殿。后方的栩枫亦顺着道走,经过沧溟身旁时,他笑着看去道,“沧君,主上他,还是更器重您一些的。”
“哼,无需多言,你速跟上就好。”沧溟瞪他一眼,转身往内殿里走。
“沧君。”栩枫在后又出一声。
沧溟不耐烦地回头,刚要开口斥责,却见俊生向自己万分虔诚地一拘礼。
“栩枫能与您同事一主,此生万幸。告辞。”言毕,便转身追了出去。
看着俊生的背影,沧溟向来面无表情的脸竟露出些笑意,教他自己都觉奇怪地摇摇头,然后继续往里走,“切。哪是幸事。不过是吃的苦太多,才出的幻觉罢。”
黄泉道出口:
明月初起,淡淡的银白尚不及感染整个黑夜,教四周的星辰之光煞有喧宾夺主之势。北乡于岩壁前负手仰望,面容平静,似就要融入这一份安然当中……
“北乡,我殿里的栩枫,还算用得称手,你若是,能看得上眼……就留下使唤吧。”
“既然称手,何不自己带走。”
“呵,我呀,已没资格让他再来追随,这小子,应当留在……像你这样的强者身旁。”
“哼。你没有必要向我示弱。既然舍不下,大可另想他法,急切,岂能成事?”
“……或许你可以,但我不行,所以,拜托了。”
“……去吧,我挺中意他的。”
“多谢。”
这一日他都回忆了多少?难道真是像咏夜说的,来也,去也?北乡转下头来,看着自己的影子,有一丝惆怅,‘繁楼,你的缘分,要尽了吗……’
“主上,主上?”又是熟悉的呼唤,将北乡拉回神来,看着自后赶来的栩枫,北乡突来了决断,“栩枫,若繁楼归来,你愿意回去吗?”
“诶?您这是从哪里得知?”俊生的脸上忽地亮起一丝喜悦。
“先不要问,你只答就好。”
愉悦的颜色瞬间变得踌躇,为难,栩枫左右着视线,半天也不开口。
“罢了。”北乡摇摇头,越过他向前走。
“呀。”栩枫赶紧跟在后头,急急唤道,“主上。当下却难决断,恳请主上容属下些时候。”
“不必。既是难断,便不要再想。”脚步未有停顿,头也没有回来,北乡望着前方,神情出奇的坚定,“到了那里,本座自与你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