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水宫大殿内:
宓妃披散着长发蜷缩在精美的宝座中,虽是绝丽姿颜,却面容萧瑟,神情凄凉。空旷死寂的大殿里,唯有高高悬挂的水晶大灯,和永不停息的滴水钟声,提醒着此处尚有人居。
前几日河伯到来,夫妻二人又是相对无言,一个屈膝环抱,埋头漠视,一个伫立座前,眉头深锁,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河伯忍受不住,像往常一般拂袖而去。
想到此,心口的哀怨之气又生,宓妃慢慢爬起,忧伤的眼神环视一周,微微叹了气,再去向一侧的案几,抱起上头放着的箜篌,就地坐下,轻轻弹唱起来。
“君子威嘉,闻之陌桑。纤纤思语,寄之笙簧。”
丝弦略顿,眼前即浮现出当年和河伯在洛水边相偎细语的场景,使宓妃又一阵感伤,连抚奏都失了力气。把脸轻轻贴上箜篌边缘的奏箱,抬头眺望起顶端的水晶灯,嘴里发出幽幽的哀怨,“难道,为君为王,更重要吗?”
没有人回答她,也不可能有人回答,宓妃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弹奏起来。
“君子阳阳,有美在旁。心之哀也,独谓丝葭。”
凄美的歌声回荡在殿内,也隐隐飘向了远处,直传入关怀者的耳中。
“宓儿……”重华立于结界之外,感受着妹妹心中的痛苦,愈发坚定了营救的决心,“大哥这就来救你了,以后,也不会让你再受苦。”
身后的沧溟恭敬地垂头请示,“重华殿主,小官方才已查看过,这个结界,在外确没有设立副支,不知当下该如何行动?”
“既是从内而外,当然只能先进入结界,再行破除。”
可是,要如何进去呢?重华把手按上结界的气场,小心地打转,不时轻轻使力按压,‘密而有序,伸张自得,如同活生之物,是什么在支持着它呢?’重华闭上眼,思索起水宫内部的景况,大殿,宝座,宫灯,水钟……
“呵。”重华轻轻一笑,睁开眼来,“原来是这样。”
沧溟见重华有了突破,赶紧接上,“重华殿主,可有吩咐?”
重华却不回答,低下头,转身背向宫殿,说道,“不用,我们进不去,先回岸上吧。”
“诶?”沧溟虽不能理解,但因跟随北乡多年,已养成主上不说,就不深究的个性,所以立刻恢复常态,垂头恭敬地应道,“是。”接着便和重华一同返回。
而在洛水岸边:
自重华离开后,唐玉就一直默默不语,头垂得都似要落下来了。一旁的北乡见此,就走来它身边,出声与它搭话,“那个轩辕氏,你很爱他吗?”
这讨厌鬼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唐玉斜眼瞪过去,“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本座的事。”北乡哼了一声,接着说道,“不过,你这番折腾,让重华怜惜,心中不快,就关本座的事了。”
“那你去安慰他就好,别来找小爷麻烦。”没见它现在正烦吗。
“所以说,妖怪愚蠢。”
“你说什么!”这讨厌鬼今天吃错药了吗?
“难道不是吗?治病当治本,因在你,单劝慰重华能有什么用?只有愚蠢的妖怪才会只看表面。”
“你!”这下把唐玉气得刀子都拔出来了,就想好好上前打一架,以缓解心中的抑郁。
“哼,还想和本座交手?你有什么能耐?根本半点不能伤我。”
“小爷有什么能耐,小爷现在就给你看看!”气已不打一处来,唐玉顾不得实力的巨大落差,迎面就挥上一招。
烈焰来得急迫,配合着银刃的锋芒,直逼面门,但北乡仅稍一侧身,躲开锋锐之击,反手摁下唐玉的手腕,轻描谈写地就破了它的招式,还挑衅地说道,“你都是这么出招的?若真是生死场上,早不知死了几回。”
“住口!”唐玉弓起腿去蹬北乡的下腹,却又给他拽着手腕,轻轻一旋,就整个摔在地上,“呜。”
“哼。”北乡甩一下袖子,把手背到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唐玉,“心这么乱,随意来个小官,都能结果了你。”
“住口!住口!”唐玉大吼着跳起来,挥舞着银刃左右劈砍。
在北乡眼里,这么胡乱的招式怎么看都是像在发泄,便任由着唐玉不断扑空,待十多招过去,一把握住银刃的刀锋,手腕向内一扳,放出劲气,顺着匕首直击唐玉的掌心。
唐玉吃不住劲,被迫松了手,向后退却,等稳住身形,已见刀口正抵在自己的咽喉。北乡握着刀柄,手上不见滴下一点血迹。
“哼。”唐玉偏过头,一副引颈就戮的表情。
北乡本无意杀它,慢慢把手收了回来,开口道,“现在,清醒点了吧。”
技不如人,唐玉也无话可说,不过仍很倔强地瞪着北乡。
北乡轻轻掂着银刃,和唐玉对视,“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轩辕氏的心意,因为,无论是否会改变,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什么结局?难道你能看到将来吗?”
“将来?一个寿无止尽的妖怪和一个只能活几十年的凡人,能有多久的将来?离别,不过早晚的事。你说呢?”
唐玉微微张了下眼,它在黄泉道时,也听重华说过人类有被限制的寿命,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但现在看来,这段限定的时间,终究要来切断二人所有的关联。
‘我们,最终也不能在一起吗……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这么说。’唐玉捏着拳头,双眼怔怔地看着地面。
北乡很满意这样的表情,向前跨了一步,接着说道,“既然怎样都不会有好结局,何不现在就选择放弃呢?眼下虽有痛苦,却总能成过眼云烟。而重华也不必再为你担忧。岂不两全齐美?”
“美什么!”唐玉吼了一声,抬头凶狠地瞪来,“小爷才不会听你的!”
“哦,那你是想像重华说的那般,甘愿做个外人吗?”
“什么外人?小爷才不是外人!他是我的!妻子也好,时间也好,谁都抢不走!”唐玉像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