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感觉浑身都要裂开一般,北乡躺靠在树边,紧紧握着拳头,眉头也紧紧皱着。不久前,得到天宫正在难水附近部署的消息,北乡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不想在途经自然峰时遭到突袭,上府,玉府,刑府同时出动,对黄泉道成围歼之势。北乡好不容易才帮助同僚们撤走,自己却身负重伤,只能隐蔽在密林中暂歇。
“唦唦”林中传来异动,北乡不免紧张,以他现在身体的状态,只怕随便来一星官,都能要了他的命。使劲拽着长剑撑住,双腿曲起,目光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随时准备应敌。
毋须,自树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来,精致的脸庞略带惊讶地望了他一下,又马上向身后招呼,“快来,这里有人。”声音刻意压低着,一副不想声张的样子。
‘是天宫的人吗?’虽没见过这小孩,北乡也下意识的这么认为,赶紧挣扎着起身。若等他同伴到来,可就轻易走不了了。
“大哥。”这一声唤让北乡停下了动作,不解地回头向那孩子看去,见他竟很担心地向他跑来,还一边劝说着,“你伤得那么重,快别动了。”
‘?难道他不是天宫的人?那他不就是……’
男孩跑来北乡身边,拉着他的手臂,示意他坐下,嘴里还宽慰着,“那些天宫来的是在找你吧,你别担心,这里我熟,我送你出去。啊。”
‘看来是把我当做山海界的人,才来相助。’对于山海界的争夺,黄泉道也多有参与,世人亦视他们为死敌,不过这孩子对自己没有敌意,也倒让他暂时松了口气。‘若是能平安回去,倒也不错,只是……’这孩子呼唤来的同伴是否会看出端倪?
果不出半会儿,他的同伴已闻讯赶来。北乡一看,这孩子竟带来了各种的“牛头马面”,心下顿时咯噔一响,咽喉也不禁干咽一声,‘怎么全是妖怪?’北乡素来对妖怪没有好感,认为它们丑陋,愚笨,却好狠斗勇。
但这孩子却十分喜欢它们的样子,见它们来到,赶紧招来身边,面带善意地对它们说:“快,这位大哥伤得不轻,要赶紧送他出去疗伤。录,你来背着走。”
“哦。”男孩一说完,就站出个“牛头”走上前来,在北乡跟前背身蹲下,对他说:“上来吧。”
“诶,这……”本能地退却半步,北乡心里千万地不愿,“我自己走吧。”
“那怎么行?”男孩很担心地看着的北乡的伤势,再劝说着,“你站都站不稳了,还是让录背着吧。”
“是啊。又不会摔着你。怕什么呀。”站一旁的妖怪们也帮着劝解,虽然这话北乡听着犹是刺耳,像在不满他的拒绝。
“大哥,都是自己人,不会伤害你的,你就放宽心,我们快走吧。”
“我……”看着男孩真诚的脸庞,北乡也不好意思再推拒,似是一狠心地伏上了那“牛头”的背,让它背起自己。
男孩见了也很开心,马上吩咐着,“好了,放震雷响通报,让所有人都撤走。”
“是,少主。”一个妖怪应了一声,从腰间的包袱里取出一颗响雷,朝天空一抛,立刻空中发着“嘭!嘭!”两声巨响,男儿见了点点头,由一个妖怪驮在背上,指挥着众人迅速离开。
‘少主?他会是谁?’伏在录的身上,北乡斜眼瞄着这男孩,心头思量……
就如那孩子所说,他的确对此地很熟悉,抄着小道,不出一刻就离开了自然峰。在山脚下停顿了一会,便见一个飞虎朝他们而来,落在跟前,虎背上还有一个年纪比男孩稍小一些,显得很腼腆的漂亮孩子。
“朱儿!”男孩笑着把孩子从虎背上抱下来,见他脸上沾着尘土,便关心地问道:“你们没给发现吧。”
“大哥……”孩子许是受了惊吓,一下拥进男孩怀里寻求安慰。
“呀,怎么回事?”男孩见弟弟害怕地颤抖,马上看向将他接来的飞虎。
飞虎开口回答他,“刚才在林中隐蔽,不想给天宫的大将发现了。好在他们没有为难。”
‘是玄焰吗?他应不会这么好心,该是龙宇吧。’北乡这么想着,龙宇虽然强大,却不欺凌弱者。
“他们打了陆吾。”孩子在男孩怀里垂着头控诉。
“你没事吧。”男孩关心地问着飞虎。
“不碍事。”
“哼。”男孩愤愤地看向山林,“待我长大了,绝不放过他们。”
“重华,现今还是先退走吧。”陆吾催促着。
“嗯。”男孩点点头,招呼起大家离去。
‘他叫重华……’北乡看了他一眼,低头不语,接着众人又向北而去,走了约半个时辰,来到一处村落。
一进去里头,便见着许多妖怪都出来迎接,围着重华问长问短的,“少主,你这是去哪儿了,我听说天宫派人在难水边驻扎呢,你乱跑会很危险的。”
“是啊,是啊。大娘娘会很担心的。”
……
“呵呵……”重华笑得很甜,一边摸摸妖怪的脸,一边安抚着它们,“没事,看,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啊,对了。”他转头看向北乡,对妖怪们吩咐着,“这位大哥给天宫的人打伤了,你们快给他包扎一下,我先去找母亲拿伤药去,知道了吗?”
“诶。”妖怪们听了立刻过去将北乡从录的背上扶下来,送往一处小屋,重华跟在后头对北乡喊,“大哥,你先好好休息,我一会就会带伤药来。”然后招呼那“牛头”,“录,我们去母亲那里。”
“是。”录立刻转身跟上,还很殷勤地建议,“少主。我背着你走吧。这样快些。”
“呵呵,不用,你就扛着朱儿吧,我自己能赶上你们。”重华笑着把弟弟送上了录的肩头。
北乡回头看着他们离去,直到视线不能及,才垂下头去,任妖怪们带着进了小屋,‘重华……待他回来,再想法子套些话吧……’
一个时辰后:
太阳已落山,北乡独自躺在小屋里,轻轻抚着伤口。妖怪的包扎手法还算正当,就是有时劲使得有点大,边上还会乱哄哄地出声指点,相互嘲弄,而伤者却给吵得脑子嗡嗡响。好一会儿时候,才算包扎完毕,妖怪们有说有笑地一起退了出去,北乡也总算能安安静静地休息片刻。
望着窗口照进的月光,北乡又想起救下自己的重华,‘他会是谁呢?’
“大哥。”说曹操,曹操就到。重华拉开小屋的门帘,手里抱着一只坛子,见北乡已经经过包扎,很开心地笑着,快步走近他身边。随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他的弟弟,这腼腆的孩子手里端着碗,小心地跟在重华身后。
重华在北乡身边坐下,打量着他身上的包扎,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又从弟弟手里接过一只碗,倒上些许药汁,递给北乡,催促他饮下,“大哥,这药是母亲亲自调制的,很有效果,你快喝下,再运功调息。”
看着那笑意盈盈的脸蛋,北乡伸手接过碗来,仰头喝下。顿时,草药清凉的口感滑入咽喉,似是股舒心的气力传到体内,让神经都放松了下来。
“谢谢。”把碗还给那孩子,北乡开口道谢着,顺便问他,“你叫重华?我听那飞虎这么叫过你。”
“哦,对对,你看我都忘了告诉你。”重华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很大方地介绍着,“大哥以后也可以这么叫我,还有,这是我弟弟,你可以叫他朱儿。”
“朱儿。”北乡朝漂亮的孩子点点头,称赞着:“你俩很要好呢。”
听北乡夸奖,两个孩子都很高兴地笑着,重华还很得意地摸着朱儿的头,“那是自然的。”
“我听那些妖怪都称你作少主,他们是你的部下?”北乡顺势打听着。
“不不。”重华摇摇头,“我可没把它们当部下。只是妖怪们尊敬母亲,称她为大娘娘,才会来喊我作少主,平时也很照顾我。其实,我们都是朋友。”孩子甜甜地笑着,“大哥平日里不与妖怪打交道吧,我看你不怎么喜欢它们,不过它们都很好心肠的,若是相处久了,你一定也会喜欢它们。”
“嗯。”北乡点点头,“今日也多亏它们援手,不然就给天宫之人得逞了。”
“哼。”提到天宫,重华又一脸怨恨,“他们与魔族相争便罢,还想着攻占山海界,真是贪心不足。”然后握着北乡的手,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大哥,我今后一定好好习武,将来和你一起对付他们,把他们都赶出去。”
看着精致的小脸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北乡不禁莞尔,“好啊,到时还要请小兄弟多多关照了。”同时心下也感叹着,‘若是之后你知晓了我的身份,又会如何作想呢?’
“嘿嘿。”重华腼腆地笑着,“尽说这些了,还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
“我……”不想给杀个回马枪,北乡顿时语塞,如果报上真名,会不会有麻烦?还有这孩子……北乡突然发觉他非常不愿见重华因为救下自己而招到别人的责难,更不愿他会仇视自己。按着发闷的胸口,北乡不知如何开口,要说个假名糊弄过去吗?
“大哥!是不是还很难受?”重华以为他是伤口犯疼,立刻很贴心地轻抚着北乡的背脊,帮他顺气,“那就别说话了,你快运功调息,今晚便在此好好休息吧。”
“嗯。”北乡点点头,顺势盘腿打坐。
“那我们也不打扰了,朱儿,我们出去吧。”重华拉起弟弟的手,跟北乡作别,“大哥,你早些歇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北乡点点头,目送重华出门,待门帘落下,才长长舒了口气,望着窗外的夜色,喃喃地开口:“还是早些回去吧……”
十五年后,北冥殿中:
“主上!凡人已在洛水边布阵,此次领兵的是伏羲长子重华。”沧溟恭敬地在一旁回禀。
“重华……”北乡半垂着头,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到底是要再见了。’随即扬起头,站起身来,对沧溟吩咐道:“走,我们去前线。”
“是。那小官即刻去通知钟卿和临疆两位殿主速发。”
“不必。只北冥殿一部便好,你速去安排。”
“主上?”沧溟认为不妥。
“我自有主意,你去办便好。”口气不容回拒。
“是。”虽不知北乡意欲何为,但沧溟十分相信他的实力,当下一拘礼,便退下去做部署。
北乡抬眼望向殿门,把手按向心口,又慢慢握紧为拳,吁出一口气,便迈步朝殿外走去。
‘重华。今日再会,你便能知道我的名字了。当然,我也很想见见你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