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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炭在大铜盆里燃烧着,时不时发出噼啪的一声微响。

船舱的板壁再致密也是木头,点再多的炭火还是有些冷。

蔚蓝背对着步元敖躺着,一动不动。船悠然晃动着,如同摇篮,他以为她睡着了,把脚下的汤炉踢的更靠近她,他翻了个身,发出轻而长的一声叹息。

泪水从紧闭的眼中蓦然划过,打湿枕头。曾经她怕他的好,他的温柔……那是没有希望的天堂,可望不可及。现在,她比他还明白,对她的每一分好,更痛的是他,只要她还在,爱和恨的火永远会灼烤着他。

他爱她吗?

她缓缓睁开眼,即使他的爱偶尔战胜对蔚家人的恨,如同此刻,那也是他的错觉,他以为自己还爱着年少时爱过的姑娘,毕竟……她也是他的初恋。

她又把眼闭起,笑了。他和她可能都没辜负对方的一片情,是命运辜负了。

她听见舱外的风吹过树梢,发出哨子一样的尖锐呼啸……这一刻,她的心真正平静了。他折磨她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不该恨他,因为蔚家欠他,可是,再掩饰,再压制,她也怨他。五年的痴等,她理直气壮的认为是他辜负了她,不管什么原因。

现在,她真的不恨了,不怨了。

他和她……都已经改变了,时间不可能倒流,也不可能人为的再现。她和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再别用对昔日的执妄折磨彼此。

蔚青好了,她能解脱了自己的时候……也就解脱了他,不管最后是用何种方式。

脚步声来的快速且沉重,在舱门外顿了顿才轻轻地叩了叩。步元敖动了动,翻身坐起下床,门外的人又加重了力道敲了敲,步元敖低低地嗯了一声,回身为她掖好被子才披衣开门。

她听见来人小小声的说话:“殷老爷昨天突然病故,爷,快做打算。”

殷叔叔过世了?蔚蓝坐起身,姝姝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她披衣下床点了灯,默默地听他们说话。

步元敖沉默了一会儿,低沉果断地吩咐:“立刻准备马车,你们继续北上,按计划进行。我处理好家事,立刻追上你们。”

他转回身,看着坐在床上默默出神的她。

“你……”他显然在犹豫,“跟我一起去。”

蔚蓝一愣,不解的抬眼看他,带着她不仅会拖慢行程,而且……姝姝现在需要的是他,只是他。

步元敖烦躁地皱着眉,显然不想解释,可他还是不怎么耐烦地说:“她一直把你当姐姐,有你在更好一些。”

“爷……我还是回去好了。”她说,女人的心,她当然明白,可他——似乎不懂!

“少废话,马上收拾行李!”他又冷声大喝了。

一走三天,日夜兼程,她的体力已经接近底限,但她默默的坚持着,他的焦急,她懂。脆弱的姝姝现在一定哭的浑身发抖,渴盼着他去把她从悲痛中解救出来。

一路上,他没有和她再说一句话,她也明白,他从梦中醒了,觉得对她的好是对姝姝的背叛。放她回去,又怕她做出背叛他的事,他始终还是不信她的。

她甚至能微微笑着承受这一切,理解……比任何其他感受都更能毁灭爱情。

在他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应该有姝姝那么个美好善良的姑娘爱着他,陪着他。他们能相爱的毫无芥蒂,毫无挂碍……他,会幸福的。

他骑马速度快,她到达殷家时,他已经快步的跑进灵堂了。她进入灵堂的时候,看见姝姝正扑在他怀里哭,他的手怜惜又轻柔地拂着她的背,他的手臂紧紧地环揽着她,而她小小的身体完全陷入了他的怀抱。

蔚蓝听见她一边呜咽一边喃喃低语:“……元敖……我只剩下你了……我只有你了……”

姝姝没有兄弟姐妹,母亲又早早亡故,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殷大叔死了……他的确成为她的全部了。

她终于发现了恻然站在门口的蔚蓝,失去唯一的亲人让她变得敏感又激烈,她骤然推开步元敖,眼睛里射出冰一样的刀光,“为什么带她来?你什么意思?你还是爱着她对吧?想在这时候解除和我的婚约抛下我对吧?”她有些疯狂了,冲过来推倒了蔚蓝。

“姝姝!”步元敖一脸焦急,“我不是这个意思!殷大叔对我有恩有义,我怎么会抛下你!我带她来,是以为你喜欢她,能安慰你,陪着你。”

姝姝哭得浑身打抖,“除了你,我谁也不想看见,尤其你的任何一个女人!”她又扑到步元敖的身上,用小小的拳头捶打他的胸膛,似怨似悲,“元敖,我只要你!你只是我的!元敖!”

他任由她捶着,失去亲人的痛他当然比谁都明白,可怕的孤独感会让人疯狂地抓住现有的任何一份温情。“嗯……我只是你的。”他轻轻地哄着她,她越捶越轻了,终于伏在他的胸膛上低低哭泣,他搂紧她,“别哭了,我来了,我来了……”

蔚蓝沉默的站起身,轻轻的扶着墙,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这一刻她实在是个多余的人。他难道不明白吗?能安慰姝姝的,只有他。姝姝是把她当姐姐,可现在……她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和她抢夺他的人,曾经和他有过婚约的人,她的出现是对姝姝的伤害。

等待,哭泣和情绪的发泄都消耗了姝姝的体力,步元敖抱着她坐在椅子里,不一会儿她便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时不时还在梦中哭泣出声,他轻轻的拍着她。

准备把她抱回房,他才看见一直贴着墙壁站着的蔚蓝,眼神一黯,“你……去你大姐家吧。”

她点了点头,还向他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或许是想表示一下自己真的不介意,她本来就不该来,虽然错了,但还能看看同在一个县城的大姐,她也很高兴。

她的笑让他的表情一冷,有些残酷。

大姐家和殷家相隔不过几条街,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大姐夫符敦义做木器家具买卖,生意红火,几年没见,府第修建的更是华丽考究。

听见消息,大姐夫、大姐、两个侄子一个小侄女都跑出来迎接她,她惊喜地看着十岁的侄子,无法置信地用眼睛询问着姐姐,这真是原来那两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家伙吗?都快成小伙子模样了!小侄女她是第一次见,好可爱!

“四姨,四姨!”孩子们围着她欢呼跳跃,四岁的小侄女还撒娇着嚷嚷让姨抱。

大人就没孩子那么单纯的为重逢而高兴了,符敦义和妻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疼地看蔚蓝瘦弱的身体,尖削的下巴以及过度苍白的脸色和她短短的头发……这孩子,蔚红趁蔚蓝不注意赶紧擦去涌出来的眼泪,太可怜了。

蔚蓝太喜欢漂亮的小侄女了,伸手去抱,双臂一使力,人却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