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回家什么感受。我只能说——再没有能比家更无感的存在了。大概就像,你的左手握右手,什么感受?
“哟,水湄驼回来的?真是弱啊,千这小子!”胡子头发全白的老头在围裙上抹了把,卸掉一身的园丁服,洗过了手才来帮忙。
此时水湄已经变成了小狗状。千被丢在一旁的草地上。
“呦吼吼,怎么就扔在这里了,这可是我刚种上的……”
“芊芊草呗!”水湄打断老头的数落。
老头停下来,终于正视这只吐着舌头的小狗。
“那么尤力那边就不用通报了,顺便你要怎样是你自己的事。”水湄继续吐着舌头。
老头哈哈笑着:“倒是你,没出什么纰漏吧!”
“这可就难说了。我暴露身份给了最难对付那个人。那家伙鼻子那么灵,会嗅到点什么也说不准。”水湄在草地上打滚。
“随便,反正捅了篓子也没人帮你收拾。”老头蹲了下来:“药呢?”
水湄打开千的储物戒指,唰唰唰掏出若干杂七杂八的瓶子罐子出来,最后,还有那个红色的锦盒。
一大片东西堆了一地。老头无奈的骂了句,坐来下一样样盘查。
“喂!”水湄端坐着,一本正经的问:“这一次千的身体能长到多少岁?”
老头正被凌乱的药品分类弄的头大:“不是说了吗!18岁!”
水湄若有所思嘟囔着:“如果其他王介入的话……”
说到一半水湄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那个正瞪着自己的老头:“怎么了?”
老头捏住水湄的狗下巴:“你刚刚说什么?”
“哦——”水湄甩掉老头比干柴差不了多少的枯朽老手:“黑恍王对千很感兴趣。”
“黑恍王?那个孩子吗?他好像能做千的父亲了吧!”老头煞有介事的发表言论。
“喂喂死老头,你是有多不挂心外界事啊!我说的是刚登基三年,年龄和尤力一样大的,织梦街出身的黑恍王。”水湄几乎是吼出来的。
老头呵呵的捋着胡子笑着:“织梦对千顷,有意思,有意思。”
水湄翻了个白眼,语气却沧桑起来:“虽然这话不该我说,老头子果然就该好好看家啊。啥时候小的们回来,爱讲就讲讲他们的故事,不讲就陪我们看看花,果然这才是正常的老头子的生活啊。”
白头发老头放下手里的药:“哟,你也开始说这种话了?真是白跟了千这么久!”
水湄趴在草地上沉默。一会又抬起头:“他们要回来了。先把千弄进去吧!”
老头抬头看天:“唔呦,差点忘了。来来,搭把手。”老头一甩袖子,呼啦啦收走了各种瓶瓶罐罐。然后把千往肩上一甩,扛着走了。还一边朝水湄嚷嚷:“把我的铲子和衣服收过来!”
水湄忍住跳起来的冲动,一爪子铁铲踢到了墙边。然后叼着衣服在地上甩了两圈,解过气才抛到水池里。
这时,叽叽喳喳的鸟声已在耳边。
鸟儿们实在亢奋,然后见到水湄皆是一愣。有几个认得水湄的上来搭话,更多的还是左瞅右瞅,在找些什么。
“千的话,在里面哟。但是一时半会,还不能醒过来。”水湄解释。
一只蓝绿相见的鹦鹉飞过来:“那千什么时候能醒?”
水湄想了想:“十天吧!照那家伙的脾气肯定会提前,原本是要半个月的。”说到后面水湄都有些头大。
这下不止鹦鹉失落,一大群鸟都不开心的停止了空中嘻戏。
一只看起来颇为稳重的喜鹊扇动翅膀拍了拍鹦鹉:“半波,千在的时候你可没这么消沉过!现在还带头感伤了?水湄都这么说了,你乖乖等着,没几天准能见到千的!”
蓝绿相见的鹦鹉还是低沉,但也抬起了头:“也是,等了五年也不差这十天!”
半波这么一说,群鸟都强打起精神,飞舞盘旋,当然,那若有所失的氛围并没有真正驱散。
几只老鸟和水湄站在一旁,一时间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对了,尤力怎么样?五年前那事……”
“肯定没问题的!你还信不过千和尤力吗!”雨燕刀卿打断白腿小隼伶训急切的问话。
水湄欲言而止,不知道要不要解释之时——
“……水湄?!”半波的反射弧总算是抵达到脑袋,后知后觉叫起来。
“水湄?”其他的鸟儿也纷纷聚集过来。
半波用翅膀指着那个小狗状的家伙,满脸不可思议(鹦鹉不可思议的表情请自行脑补):“真的是守护兽水湄?”
水湄挠了挠脑袋:“怎样,要出去转转吗?”
老喜鹊笥喜惊奇的看过来:“可以吗?”
水湄歪过脑袋,对身侧的几只老鸟眨了眨开挂的水灵灵的博美标配大眼睛。瞬间振翅,一声长鸣已在天上。
鸟儿们纷纷不甘示弱跟了上去,笥喜望了望那个屋子又回过头,也展开翅膀飞向了高空。
屋子里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正把干树叶放到案板上碾着,他叹了口气:“结果一个帮忙的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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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丛林,月上梢头。
“王,真的要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吗?”身背五尺大刀的斗笠男恭敬中带着几分急切。
“葛东,你觉得这种情况下,白蕴王会怎么做?”
“白蕴王?”斗笠男略思片刻,“部伊尤力的行事风格一直让人捉摸不透,这次之所以被刺,多半是处在风口浪尖的缘故。但是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栗骨埋挥手示意斗笠男别再继续说下去。“这件事多半是屠夫做的。两大行者都毫不知情。那么,就是老头的密令了,或者……”
“或者?”斗笠男不解。
“那就不是一两句能够说清的了。”栗骨埋的眼睛映着月光,似一汪泉水。“本体吗?”栗骨忽然开口问。
“嗯?”斗笠男一怔。“是的,王……部伊尤力做事滴水不漏,所以王都和王城的秩序都能维持正常。拖少爷的福,也算有了关系亲密的婉隆,关键时刻帮得上忙。结果最闲的反倒是王都,我也就得空出来了。”斗笠男,啊不,这里是葛东,说道。
栗骨埋抬头望着满天星光,幽幽的叹了口气。
“葛东,你去白蕴也有三年了吧!”
“回陛下,是三年零三个月。”葛东拱手作答。
栗骨埋手一挥,一张酒桌出现。自顾自的坐了下,斟酒。栗骨开口:“说一些过去的事吧。我好像还没问你那两个家伙之前的故事。”
葛东取下斗笠放到一旁,大刀卸下:“王对姓部伊的二人终于有兴趣了吗?”
“二人谈不上。不过眼下,似乎不能把这两人拆开看吧!”栗骨先饮一杯。
“部伊尤力的嘴很严,当然,千的话有多难套王一定比我清楚。所以,别指望从我这里得到新鲜消息哦!”葛东举杯。
栗骨碰杯:“陈旧亦无妨。不过是庸人自扰,妄图减少几分遗憾罢了。”
陈旧故事大体如下:
五年前白蕴易主,几乎所有国事都是15岁的部伊尤力独立完成。清扫积弊,开新整顿,出使邻国。那时的千身体一直不好,尤力放心不下,做什么都随身不离带着千。也就那时,伴随着白蕴逐渐强大,千是男宠的说法也越传越远。
红是千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尤力正式即位时她已是白蕴王身边的人。这些,也都是红后来说的。
其他侍卫后来陆陆续续入了王都。千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外出,半年后身体好转,性格已经别扭了。那时千是个胆怯的小少爷,但却经常去市井打抱不平。小少爷确实有两把刷子,虽然胆小的很。做的事却越来越多,在王城的名气也是越来越大。
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一年多。
刚好是葛东到白蕴的半个月之前,那时候,黑恍先王还在世。千被某个家伙带到了庆典之前国家议事的现场。当时尤力被支开,白蕴无一人在现场。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不少好事之徒费尽心力想要调查事情的经过,可惜在场的当事人竟无一人能够说清,传言也不成样子。只是自那以后,少爷的性情一下野了起来。
这件事白蕴王也没问出个所以然,而那个带少爷到会场的人也没查出是谁。
故事到这里黑恍王插了个话:“是吗?部伊尤力居然不知道啊!”
葛东看着栗骨:“王?”
栗骨灌了口酒:“嘛,怎么说,我当时也算在场。”
葛东嘴里没说什么,但他的眼神充分表达了他的期望。
许久,栗骨埋叹了口气。“那家伙很厉害哟。”说着顿了顿,“这件事我想还是他自己说吧。就算是一笔带过,对你们来说,也算有价值吧!”
葛东的酒杯正举到空中。他望了望那个看起来有点落寞的黑衣男人,将杯中佳酿一口饮下。
“那事件后不久,少爷便开始酗酒,进出妓院。嗯,有了各种中年猥琐大叔的习惯。也就那时,那只小狗也出现了。”葛东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只叫水湄的狗差不多出现在我入王都的同一时期。那时我和少爷彼此看不顺眼……好吧,现在也是。尤力因那事感受到了危机,一心振兴白蕴,一方面为了不再受到任何国家的威胁,另一方面也为了千。所以并不讨喜的我才被勉强留下。千要尤力不放在心上,又给不出那件事的合理解释。白蕴王当然做不到将此事就此掀过。这点,看白蕴现在的国力就知道了。”
“还有王可能关心的。三年前催马节的第一天,少爷躲在国窖喝了宾客散场。然后,尤力从黑恍回来的第二天,千离开了王城。”
————
云端之上,群鸟试比高。
各式的翅膀滑翔而过,一大群铺天盖地生命力鲜活的幼鸟在前,后面不远,飞着几只矫健的大鸟。
蓦然,前面的群鸟折返,齐刷刷在大鸟之前一段距离停下。
大鸟急忙减速,盘旋一圈停下。
群鸟以蓝绿相见的鹦鹉半波为首,半波上前:“爷爷不在了。有什么就直说吧!”
几只大鸟有点急,正欲开口阻拦。
金翅的飞马在空中稳稳伫立,甩了甩头颅:“不愧是和千一块长大的,性情果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群鸟还未对此发表意见,本体的水湄一秒切回睥睨不屑的语气:“所以才会困扰吧,教导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鬼。”
半波止住身后乌压压一片炸开了锅意欲上前的鸟儿,并无开口反驳,然其眸子里的神色也无任何退让之意。
僵持了半天。水湄终于败下阵来。
“好吧,如果你们不想再通过这岛看世界。想要冲破这里的云雾,那么带上故乡的泥土,来吧!等到你们身上种上两株以上那老头的花,你们就能离开千顷岛了。”
鸟儿们叽叽喳喳就水湄所言进行了讨论。
“只不过,也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水湄道。
“本命花也可以种在我们身上吗?”刀卿疑惑。
水湄看向身旁的喜鹊笥喜。笥喜无奈上前:“千顷岛出去的,必有本命花。鸟类的本命花又必须种植于身。否则,是无法自由活着的。”
伶训曰:“笥喜前辈出去过,所有……”
笥喜振翅,绿色的透明光芒从它翅膀之下散发出来,有浅浅的牡丹纹样显露,随之而来的,是弥漫开来的牡丹香味。
“培植本命花并不容易。千养本命花的风险在于尤力。也因为此,尤力选择了风险低的芊芊草避免风险的加重。这次要水湄送千回来,尤力那边一定出什么事了吧。”笥喜说道。
鸟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水湄送千回来的?”
“尤力没事吧……”
“水湄说了千没事,那么尤力也是睡着而已吧!”
“纳尼,五年前都挺过来了!这次又算什么!”
“千能救尤力一次,就能救尤力第二次!”
……
水湄问笥喜:“五年前千和尤力发生了什么?”
笥喜惊奇:“在千身边三年的水湄不知道?”
水湄翻了个白眼:“你不知道那家伙不想说的话别人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吗!”
笥喜唧唧的笑,一会才答到:“既然千不想说,那我也不便开口说些什么!或者,照千的说法就是——不过是帮那家伙擦屁股罢了——这种吧!”
水湄丧气着脸:“我倒是没想到千也能帮尤力擦屁股!”
“那就期待着好了!千让人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这话是半波说的。
“那什么种花的,就试试好了!”一只八哥叫着。
“承受和千相同的风险,听起来不错嘛!”刀卿道。
……
“做好觉悟的话就去找那老头要花好了!那老家伙这阵子忙的很能顾上你们最起码要等千好起来吧嗯那就是差不多九月你们中就有能飞出去的了秋冬将近不知道能不能适应那就明年三月了第一批估计就能帮上忙了……”水湄balabala一大串。
鸟儿们听到明年三月个个垂头丧气。
水湄噗一下变回小狗坐在笥喜身上:“有时间泄气还不如研究研究如何通过种花的测验吧!怎么说那也是只有五成的通过率!通过就研究下外界状况,在外面活不下去也是白搭。被这两者淘汰下的,那就下辈子见了!一辈子很长的啊,过多少年才能投胎可没人说的准……”
水湄歪着脑袋,左瞧右看都是一群寂静无言用奇怪的表情瞅着自己的鸟儿。水湄被看的发毛,但他还是勇敢的问了:“嗯,我说错什么了吗?”
“白蕴的守护兽原来是个话唠啊!”半波拉长了嗓子。
水湄的肉球在颤抖。
“普通形态是个博美啊!so Q 啊!”刀卿提高了声音。
水湄的犬牙强忍着饥渴。
“老家伙就该种花喂鸟啃骨头!千顷守门欢迎你!”鸟儿们齐声道。
本来想要怒骂“这群家伙,最好一个也别通过!”的水湄差点泪目。
喂喂,千,快点醒来管管你的这群小妖精呐,老朽的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呐!老朽果然,还是适合嗑着坚果睡觉啊!
睡梦中的千突然打了个喷嚏。白胡子围上了围裙正在煎药,闻讯赶来,正瞧到床上的家伙揉了揉鼻子,翻转个身,继续呼呼的睡起来。
白胡子老人叉着腰怒视,半晌还是捡起地上的被子抖了抖盖到床上那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