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弗洛伊德那样,而不是动物行为论者那样,对人类最深刻的希望冲动和需要的发现进行研究。我曾沿着心理病理发生学的路线进行探索,从成年人的病态进行分析追溯到它的早期起源。我的问题是,使人患神经症的原因何在?神经症从哪里来?我不断提出新问题,品格纷扰和价值畸变从哪里来?同样,人性丰满的、心理上健康的人从哪里来?这也是很有教育意义的。或者,更进一步,人类能达到的最完美境界是什么?妨碍他达到高峰体验的原因何在?
我的结论大致是这样的:神经症也像其他心理病态一样,主要是由于缺乏某些满足(客观上和主观上可觉察的需要或希望的满足)。我认为这些基本需要是似本能的,因为它们必须得到满足,不然病态(人性的萎缩,即,那些规定人性的特征有某些丧失)就会出现。这表示,神经症要比早期意义上的更接近于缺失性病症。进一步的假设是:基本需要的满足是健康的必要而不充分的条件,但缺少了他,是不可能有健康的。
在生物学和医学中,这一改造生物学方法的历史是令人尊敬的。例如,它曾被用来搜寻隐匿的生物性需要,如营养学家,他们曾发现我们对维生素、矿物质等等的“类似本能”的需要。在这里,溯源也是从面对一种疾病(如软骨病或坏血症)开始的,病的起因可以追溯到一种缺失,它于是被称为一种“需要”、一种对“维生素C的需要”,表示它对于达到健康和避免疾病是一种必要的条件。这能进一步核实,假说也能用其他有控制的实验印证,例如,用预防控制、替代控制等测验,这些方法同样也能应用于基本的心理需要。
概括地说,我提出的主要论点是:
人的机体有它自身的本性,要比过去我们所了解的更值得信赖并更有自我管理的能力。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假设,人有一种天生的趋向自我实现的成长倾向。
大多数心理治疗专家都承认有某些类似本能的需要,它们的受挫会导致心理病态。
这些需要为他提供了一种现成的达到生物性终点、目标或价值的基础框架。
早期我曾列出旧时本能理论的错误,并认真考虑过这些错误能否避免的问题。那时得出的结论是:
试图用行为的概念说服人的本能是难以成功的。行为(在人类中)可能是而且往往是针对冲动的一种防御,它表现的不单是冲动,而且是多种冲动合成的行动,是对这些冲动的控制及其表达,是意动因素,是驱力或需要。在某种意义和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有可能是先天的。
在人类中没有发现类似于动物的原始的本能。在人类中似乎只有动物本能的部分残余,例如,只有驱力,或只有能力。
无法说明为什么人不应该具有人类特有的需要或能力,而且,实际上,已有某些临床证据表明,人确实具有一些动机(可能是先天的),那是人类所独有的。
人类中类似本能的驱力一般是较弱的,不像动物本能那样强烈。这些驱力很容易受文化、学习、防御过程的克制和压抑。精神分析可以看作是恢复这些似本能需要的冗长、费力的过程,直至它们能成长壮大到足以抵抗畏惧和习惯的压制。那就是说,它们需要帮助才能出现。
在大多数关于人类似本能需要的讨论中一直隐藏着这样一种信念:人体内在的动物性是邪恶的,我们最原始的冲动仅仅是贪婪、坏念头、自私、破坏。很显然,这是错误的。
由于长期废置不用,人类中的似本能冲动可能会完全消失。
本能不应该因与学习、理性有区别而二歧化。理智本身也是意动的。往往,在优秀人品中冲动和理智倾向于协同而不是敌对。而且,似本能的驱力能非常迅速地纳入手段行为和趋向目的的渠道,即,它们会变成“情操”。
我认为,许多有关本能和遗传的混乱看法都来自一种无意识的和错误的设想;遗传论者必然在政治上是保守的或反动的,而环境论者必然是开明的或进步的。虽然曾经是这样,但并不存在着必然性。这是由于错误的认知而造成的。
据调查,在精神错乱者、神经质者、酗酒的人、低能的人、儿童及动物身上,深层驱力表现得最明显。这是一种误解。这些驱力也许在最健康的、最进化的和最成熟的人身上才能表现得最明显;在这样的人身上,能看到这些最深层的驱力和需要可以“下降”也可以“升高”,例如,探索真理,审美的需要等等。
用来判断一种需要具有类似本能性质的概率的种种标准陆续提出。我现在要讨论的正是这些标准,并连带谈一谈可以附加的修改意见。我还想就每种标准对几种需要的适用性进行比较:首先是对维生素需要的适用程度;第二,是对爱和归属需要;第三,是对好奇需要;最后是对神经质需要。你将看到在维生素需要和爱的需要之间各项标准的适合程度非常接近。否认其一,也许就必须否认其二。好奇或认知需要,是我称之为一种成长性的需要(或超越性需要或存在价值),是和缺失性需要相对照而区分开的,因为它在性质上虽然是类似本能的,但和基本需要仍有明显不同。至于神经质需要,并不符合这些标准,因而不能说是类似本能的。嗜好需要和由于习惯而形成的需要与此类似。
如果一种需要是类似本能的,那么它应该符合以下标准:
满足的长期缺乏会引起病态,特别是这种缺乏在早年生活中发生时。但不容忽视的是,满足的短期缺乏也能引起一定程度的效应,如,食欲,挫折忍受,健康性延迟的能力,自制等等。
维生素:符合标准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满足的缺乏引起焦虑和其他症状但并不引起品格病态;相反,某种神经质需要的满足剥夺可能引起心理健康的增进。
关键期的剥夺能引起有关欲望和(或)需要的完全而长久的丧失,很可能永远不会再学到或复原;个人从而会长久萎缩,并由此而丧失人类的一项标志性特征:他不再具有丰满的人性。
维生素:我们的所知还不足以说明它的正确性。各种维生素的剥夺会引起不同的后果,我们对此了解得很少。
爱:符合标准(由心理变态者所表明的)
好奇:对此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能使我们做出可靠的判断,但文化的资料和临床的证据相当明显地表明,在生活程序化的孩子中,自身可能丧失甚至长久丧失好奇,例如,早期好奇得不到满足的孩子,会弄得愚钝,满足于无知,呆滞,蒙昧主义,迷信等等。
神经质需要:标准不适用。直接剥夺的影响,例如,罗森茨威格所说明的。
维生素:维生素缺乏症等等。
爱:渴望爱和情人;D·M·莱维所说的“亲吻迷”。
好奇:强烈的好奇,不由自主的好奇,好奇的持续不绝,视淫等等。
神经质需要:神经质满足的缺乏能引起焦虑,冲突,敌意等等,但也能导致冲突缓解,焦虑缓解等等。
人性的萎缩;人性标志性特征的丧失;本质的丧失;倒退;向自我实现成长的障碍。
维生素:符合标准(有沿基本需要层次倒退的趋向,向任何一种遭受挫折的优势需要倒退)
爱:符合标准
好奇:不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品格、价值系统和世界观的畸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和病态化。为了和这种缺乏打交道,机体发展出一种应付系统。
维生素:不确定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犬儒主义,虚无主义,厌烦,猜疑,抛弃价值等等)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各种不同的情绪反应,不论急性的或慢性的,例如,焦虑,威胁,愤怒,忧郁等等。
维生素:符合标准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混合的、矛盾的、冲突的情绪。
缺失满足物的复得如果及时的话,能使健康恢复(或多或少)并使疾病得到治疗(或多或少),只要病态是可逆转的,即,复位控制,情感依附治疗。
维生素:符合标准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该需要有内在固有的满足物;这些满足物确实能满足该需要而且是唯一的满足物;疏通学习而不是联想学习或专断学习。没有什么完全令人满意的升华或替代是可能的。
维生素:符合标准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基本需要的神经症化,例如,它变得难以自制,不能满足,自我异化,僵化,固定不变,强迫的,不加区分的,选择不当的对象,伴随焦虑等等;对于需要的态度变得自相矛盾,充满畏惧,迟疑心理,否认事实,需要变成危险的了。
维生素:不适用
爱:符合标准
好奇:不确定(视淫?)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适当得到某一“真正的”满足物在一生中都能避免病态,即,预防控制。
维生素:符合标准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真正的”满足物是在真正自由选择情境中受到健康机体偏爱而选定的。个人越健康,偏爱越强烈,他也更有可能成为一位“优秀的选择者”。或者说,在个人心理健康和他将偏爱和选择他所需要的真正满足物而不是虚假满足物的这种可能性之间,有一种很强的实际内在联系。
维生素:不符合标准(但有某些综合物质如糖精能欺骗机体。)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真正的”满足物味道良好,或者说至少比虚假的满足物味道更好,在特定的方式和现象学上可以这样描述,例如,真正的满足物留下一种充实的、满意的或愉快的感受,甚至是高峰体验或神秘体验(即使是没有感觉到的需要也一样,如在某些贫困的人那里,在真正的满足物到来之前,告诉他说他有多么需要它,或告诉他说这就是他这一生都缺失的东西等等)。
这就是为什么对“需要”或“欲望”等下最后定义这么困难。即有时会有一种情况,这时一个人会不知道他缺少的是什么,他的不安没有什么对象,但在他体验过某一“满足”以后,他却知道得非常清楚,什么是他曾经想要的,渴望的,或需要的。
维生素:符合标准(但糖精,带甜味的盐类,又是例外,这些物质能愚弄机体)。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确定。神经质需要的满足味道可以很好,但这似乎不那么经常,不会长久持续,似乎混杂着其他感受,更容易引起懊悔,在回顾时感觉相反等等。
需要能得到长久满足的人(健康人)没有渴求的表现;他的需要处于理想水平。他能控制或延迟满足或有一段时间没有满足也能适应;他比一般人更能忍受长时期没有满足;他能公开地承认需要并欢迎需要;对需要不设防。需要是可以满足的,正如神经质需要是不可满足的。
维生素:符合标准
爱:符合标准
好奇:不符合标准。好奇的满足常常促进好奇的增强而不是减弱。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神经质需要得到神经质满足对于渴求没有影响,除非是瞬时影响。)
在个人的生命早期(学龄前)生活中往往有公开的需要表露。在不能用文化认识事物以前,或在学习开始以前,需要或某种欲望的任何表露一般地说能增强一种假设,认为这种需要是类似本能的。
维生素:符合标准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它(需要)能用顿悟疗法、揭露疗法(或由于一般健康的增进),或由于社会中的良好条件——即解除防御、控制、畏惧的疗法——揭示出来,给予承认、肯定和加强。
维生素:符合标准(很可能如此)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有易于学习的、适宜的手段行为,有易于疏通的、适宜的目的对象和目的状态等等。需要本身在其开端时必须被认为是潜在的而不是外露,因为它必须被运用、演习、训练,被某一文化代表“拖出来”才能实现。这或许可以称为是一种学习,但我认为这样一种说法会引起混淆。“学习”一词已经被赋予太多含义。
维生素:符合标准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对于真正的满足物的偏爱随着任何身心或社会健康的进步而增强。
维生素:符合标准(很可能如此)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需要是跨文化,跨阶级,跨等级的。它和全人类的普遍性越接近,它也越有可能是类似本能的。(这不是一个绝对的证明,因为所有人类文化都能提供某些经验。否则必须拿出事实根据说明,需要已经永远被扼杀,或暂时受到压抑。)
维生素:符合标准
爱: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基本需要能够由那些可靠的健康的或协同的文化或亚文化或工作环境来充分满足,而极少有安全感。所有不可靠的、病态、或低协同的文化、亚文化、或工作环境都不能满足某些基本需要,构成对它们的威胁,对于它们的满足索取的代价太高,使它们的满足难免会和其他基本需要的满足发生冲突等等。
维生素:符合标准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需要显示出一种持久的动力,像弗洛伊德曾描述过的那样(除非在生活早期即被扼杀)。
维生素:符合标准
爱:符合标准
好奇:不确定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神经症患者在寻求这些需要满足时被发现是虚伪的,畏惧的,妥协的,胆怯的,间接的。
维生素:不确定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需要的跨物种表现当然会增强需要是类似本能的可能性,但这不是一种必需的标准或充分的标准,因为在一切物种中都有它们特有的“本能”,包括人类在内也是如此。
维生素:符合标准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这种需要最终是自我协调的(意思是说,假如它不是如此,它能由揭露疗法弄成如此)。
维生素:符合标准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对此,相反的说法才是正确的,这种需要绝大多数时候觉得是自我疏离或不协调的。)
假如人人都喜欢这种需要及其满足,它就更有可能是基本的和类似本能的。神经质的、有瘾的和习惯的需要只有某些人才喜欢。
维生素:符合标准
爱:符合标准
好奇:符合标准
神经质需要。不符合标准
最后,作为一种无法证明的未来可能性,我建议想一想由于致幻药物的利用而得出的种种发现,或许还有其他解除抑制的药物也一样,例如,酒精,或许抑制最高控制中枢,象酒精的作用那样,会使人格更内在生物的和非文化的方面即更深层的内核自我得到解放。我从LSD(一种麻醉药物)的作用探查到某些这样的可能性。这不是弗洛伊德的超我,超我宁可说是把一套武断的社会控制施加于生物的或本来的机体之上,它抑制了机体自身的作用。
我没有提到两项别人早已用过的标准,因为我确信它们似乎不能成功地把生物性需要和神经质需要、习得需要、或有瘾需要区分开,它们是为了相关的满足情愿承受其他痛苦或不适;是受到挫伤而引起好斗和焦虑。
我在此只讨论了人类范围内的似本能特征,实际上先天特异的个体特性虽然没有谈到,但它理应得到心理治疗师和人格理论家的重视。虽然心理治疗的直接目标可能是人性的恢复,健康动物性的恢复,我们仍须了解,心理治疗还有一个基本的长远的目标,那就是个人同一性的恢复,真实自我、确实性、个体特性、自我确认的重新发现。那是一种努力,目的是要发现个人的自然倾向,他的先天个体特性,他的价值观,这些答案是由他的体质、他的气质、他的神经系统、他的内分泌系统等等以微妙的方式向他暗示的(不是强迫命令的),用一句话说,这些答案来自他的身体和他的身体所偏爱的作用方式,来自他的“生物定数”,来自能够找到他的最大和最易得的幸福的方位。
在这里,我们所关心的不只是天才式的特殊天赋和能力,而且是更普通的人的特殊才能问题。例如,职业向导最终涉及的就是对某个人特有的先天禀赋问题,如果在实践中还不能做到,至少在理论上先要明确这一点。
我们依靠的临床自觉知识在缺乏更好的理论证据时,也许将来会被更值得信赖的方法得到验证和系统化处理。作为医师,我们试图发现,什么是某人更容易做的,什么最适合他的本性,最舒适地符合他的需要(像鞋子跟脚或不跟脚),什么使他觉得“恰好”,什么使他最少受到压迫,他最适于做什么,什么最符合他的个性。这些哥尔德斯坦曾称之为“偏爱的行为”,我们也可以向实验家提出同样的问题。我们已经知道如何才能最有效地就不同品种的狗提出这一类问题,如在杰克逊实验室中所做的那样。也许有一天,我们对于人类也能这样做。
而且,我在考虑时为了使我要探讨的主题更加集中而略去了所有更直观的生物学结论,包括人类遗传学家(双生子研究,基因的直接微观研究等等)、实验胚胎学家和神经生理学家(电极埋置研究等等)的技术,也略去了有关动物行为、儿童和发展心理学的文献。
一方面是生物学、行为学、生态学的资料,另一方面是心理动力学的资料。为了这样的整合,迫切需要把两大套资料联结起来,两者彼此是很少接触的,但我坚信能够完成这一任务。就我所知,我们至少已经有了一项这样的尝试,即考尔特兰德的精采专著。
我在本文中提出的一切论述大都是以临床证据和经验为依据的,因而不像来自有控制实验的证据那样可靠。然而,这大多是以容易得到实验证实或检测的形式呈现的。个性更伟大、更坚强、更真实的趋向是由高级需要的追求与满足造成的。生活在高级需要层次意味着更多的爱和趋同,即更多的社会化。不管是否符合逻辑,它却是以经验为根据的现实。实际上,生活在自我实现层次的人既是最爱人类的人,又是个人特质发展得最充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