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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真实的潜伏者

考虑到那个大胡子的凶残和狡诈,我并没有打算鲁莽行事,而是先来到前面的列车乘务室门前敲了敲门。门被打开后,一名年轻的列车员从里面探出头来,礼貌地问我有什么事?我怕他听到真相后害怕,犹豫一下后说,我刚刚在车上遇到了一名小偷,希望列车保安人员能和我一起去捉贼。那名列车员关心地问,你丢了什么东西?我说丢了签证,这下子没法回大陆了。

列车员点点头,回身从桌上抄起一根警棍,转过头来说,那好,我跟你去查一下吧。我急忙劝他说,你最好多带上几个人,那个小偷看起来力气蛮大的!列车员笑着说,这根警棍的电力也不小呀!你说我们就这么一列小火车,还能配多少安保人员呢?我无奈地说,那好,既然你这么勇敢,那我们两个就生死与共好了。

那名列车员还真是热情,陪着我一气从我们坐的那个车厢走到了最前面那个车厢,可惜并没有发现大胡子的身影。列车员有些疑惑地问,这里面怎么都没有你要找的人,你确信他没有下车吗?我说我确信,而且我现在更加确信——这个狡猾的家伙作案后没有往前跑,而是溜到后面的车厢里去了!

列车员说那我们可要抓紧时间了,因为列车马上又要靠站了。我听后忙说那我们就别慢吞吞地走了,赶快跑起来得了!说完,我一马当先带头向后面的车厢里跑去,列车员紧跟在我的身后,我们俩这一跑一追的情形惹得乘客们侧目而视,还纷纷议论我是不是个小偷呢。此刻我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一边跑一边仔细搜寻着我要找的人。

当我们来到倒数第二节车厢的时候,我忽然在靠近车门的地方发现了那个大胡子!我心头一紧,赶紧收住脚步,回头拉了列车员一把,悄悄指着大胡子说,你看,就是那个人!列车员点点头,正了正衣帽之后,向大胡子所站的方向大步走去。

一直在佯装看车外风景的大胡子显然早已发现了我们的身影,这家伙对迎面走来的列车员视而不见,居然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直接望向了我,还龇牙一笑,露出了一嘴的大黄牙!我呸,真够临危不惧的你,大将风度呀!尽管我并不怕他,但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我没有接着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只见列车员此时已经走到大胡子的身边,礼貌地问候了一句之后就要查看他的车票和证件。大胡子配合地点点头,伸手就在怀里掏摸了起来,可他掏来摸去,半天也没见他拿出什么东西来,嘴里还不知嘟嘟囔囔地在说些什么。列车员见状警觉起来,我眼睁睁看着他拿着警棍的那只手逐渐攥紧了。

我正等着看列车员勇斗歹徒的一幕好戏上演,没想到那个大胡子忽然瞪大了眼睛,指着我依依呀呀地比划起来,瞧那意思,像是在说我拿了他的车票和证件呢!列车员显然被搞懵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看我,脸上一副疑惑不已的样子。

我急得跺起脚来,指着大胡子对列车员说:“哎呀傻瓜,你被那个混蛋骗了!他明明是想要混淆是非、浑水摸鱼嘛!要不这样好了,不管谁是谁非,都请你把我们两个人送到当地的警察局去,我就不信到了那里,他还能不乖乖地伏法认罪!”

列车员点点头,显然认为我的主意不错,正想依计而行,这时列车却忽然减速停了下来,接着电动车门大开,下车的乘客蜂拥着走了过来!大胡子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趁列车员和我发愣的瞬间,他一下子跳下了车,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下车的人流之中!目瞪口呆的我只能大喊一声:“哎呀,大胡子跑了!”然后眼睁睁看着他越跑越远,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我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所在车厢的时候,小火车已经再次启动了。马晨此时正斜靠在座位上休息,见我回来了,他急忙起身问:“怎么样,找到那个大胡子了没有?”

“找到了,”我无精打采地说,“可惜又让他给跑了!”

“哦,跑了就算了,省得麻烦。”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马晨说这话时不仅没有露出遗憾的神态,居然还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不由皱紧了眉头——马儿,姐可是为了你不顾生命安危跑前跑后的,你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不负责任的话来呢?可话虽如此,出于对一个伤者的保护和谅解,我终于还是忍了忍,摇摇头没有再做声。

大约半小时后,小火车终于抵达了终点站阿里山车站。出了站口,我们在宋国兴先生的带领下,步行赶往了离车站一公里之外的那座“慈辉医院”。群山环绕中,只见一个中国传统庭院式的小型建筑群掩映在绿树花丛当中,装修清雅、古韵十足,正是一个疗伤和休养的好去处呢!

进了医院,马晨被紧急送进了位于主楼一楼的急诊室,所幸他的伤势不重,本身又年轻力壮的,于是半小时后手术顺利结束。接着我们又遵医嘱,把手臂上缠满绷带的马晨护送到了一个临时病房中打点滴消炎。

等马晨这边安顿好了之后,我嘱咐他要听话,好好一个人躺在这里休息,然后跟宋国兴先生一起走出了病房。当我们来到医院门前小广场上的时候,宋国兴先生抬头望了望天空,自信地说:“难得今天是一个晴天,根据我养父多年养成的生活习惯,这个时间他肯定要在外面晒太阳呢!”

“那我们就赶快去找他吧!”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那位闻名已久的宋骏老先生了,我的心情开始有些激动。

宋国兴先生这时却忽然停下了脚步,面带期待地看着我,他说:“兰小姐,在见到我养父之前,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配合一下。”

“什么事?”我不解地问。

“当我跟养父介绍你的时候,可以把你说成是‘组织上’派来的人吗?”

“‘组织上’?” 听到这个颇具神秘色彩的专用名词从宋国兴先生口中说出来,不由让我感到有些诧异,可我接着又想起了侯院长和郭同志,眉头不由皱紧了起来。

“怎么,大陆那边不是这样称呼上级领导同志吗?”

“是的。可我……不是。”

“不要紧,当我介绍你时,你也不用出声,只要含糊着不表态就好了。”宋国兴先生见我没有应允,于是把刚才的要求退了一步。

“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介绍呢?”

“是这样的,兰小姐,”宋国兴先生闻言先是环顾左右,然后表情严肃地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知道有个秘密在我养父心里埋藏了六十多年,尽管他从来也没有详细地跟我说起过,但通过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我其实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大半。你知道我养父在来台湾之前,有可能是个什么人吗?”

“什么人?”我面带疑惑地盯着宋国兴先生。

宋国兴先生神秘地一笑,暗示道:“你还记得前两年大陆影星孙红雷主演过一部电视连续剧吗?就是关于国共内战的那个。”

我用心回想了一下,忽然间恍然大悟:“啊,我想起来了,是《潜伏》!原来您的养父跟那个余则成一样,居然是一位……”

宋国兴先生见我有所领悟,赶紧伸手制止了我接下来的话,“嘘!小声点儿,这话要是让别人听了去可有大麻烦了!”

“哦,对不起对不起……”听了宋国兴先生的话,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赶紧捂上了自己的嘴。

宋国兴先生摆摆手表示没关系:“你现在应该明白我刚才那句话的用意了吧?说实话,我这次请你来台湾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想请你帮我证明我跟母亲沈维萍女士之间的关系属实;二呢,就是想了却我养父这些年来多次念叨过的一个心愿——趁自己还健在,把六十年前亲身经历的一段秘事告诉来自大陆‘组织上’的人!”

听到这里我先是一阵惊讶,接着陡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许多——没想到我的这次采访之旅,如今居然要意外记录下如此浓重的一笔!

宋国兴先生见我还有些犹豫,又补充道:“其实我一直也很想全面地了解一下我养父的那段经历,毕竟他养育了我这么多年,我应该在为他养老送终之际,真正了解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另外,他的那段经历恰恰跟我父母的经历是紧密相连的,如果趁今天这个机会,能把有关我父母许多我以前弄不清楚的问题厘清,那该是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呀!”

“我很想帮您,可是我怕自己担不起这副重担,也许我可以帮您找一位更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时间上怕是来不及了。”宋国兴先生摇头道,“要知道,自从今年年初养父做完了第三次心脏搭桥手术之后,原本就衰弱的身体就更加不堪重负了,脑筋方面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我真的怕他说不准什么时候就……”

“好吧宋老,既然这样,那我就按您说的意思去试一下吧!”我听到这里终于点点头,郑重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谢谢你,兰小姐。”宋国兴先生面带感激地说,“从我给你打第一遍电话开始,就知道你是一位能够给我们全家带来帮助的贵人。”

“我哪是什么‘贵人’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一名普通的记者,用我手中的笔记录下身边令人感动的人和事,这正是我的职责所在。”说完这话,我带着心中一丝莫名的紧张和刺激,跟在宋国兴先生的身后加快了脚步。

等我们穿过医院主楼西侧的一道回廊和一个喷水池之后,终于来到了医院的西南角,这里有一大片散发着泥土芳香的绿色草坪。此刻,我见那草坪上五、六名身穿浅粉色制服的护士正慢慢穿行于其间,每人身前都推着一个轮椅,上面都或歪、或靠地坐着一位的老人。

宋国兴先生略微张望了一下,然后回身向我招招手,带着我径直向其中一位须发皆白、身材瘦小的老人走了过去。那位推轮椅的年轻女护士见我们迎面走来,老远就开口打起了招呼:“宋先生您来了?”

宋国兴先生也向那位女护士点头示意:“是呀,辛苦你了阿梅,我父亲这几天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还好,就是听力越来越差了。”阿梅说完,低头对闭着眼斜靠在轮椅上的老人喊起来,“宋爷爷,快醒醒,宋先生看你来了!”

宋骏先生听了阿梅的喊话之后,微微睁开浑浊不清的双目,只见他抬起颤巍巍的一只手,指着宋国兴先生,口齿不清地问:“国兴,你来了?”

“是呀,我来了,”宋国兴先生大声应道,接着掏出手帕,弯下腰帮老人擦掉嘴角流出的口涎,“这次不光我来了,我还给您带来一位尊贵的客人呢!”宋国兴先生说完一闪身,指了指身后的我,“您看,这位就是我从大陆请来的兰小姐!”

“哦,郎小姐。”宋骏先生向我点头示意。

“爹,是兰小姐!瞧您这耳朵。”宋国兴先生嗔怪道。

“哦,哦……”宋骏先生自觉有些惭愧,咧开只剩下三五颗牙齿的嘴尽力对我笑了笑,“对不起呀兰小姐,我这耳朵,嘿嘿……”

“没关系宋爷爷,”我急忙走上前去说,“像您这么高寿的人,身体这么棒已经很了不起了!”不得不承认,出于礼貌的缘故,此时我说了一句假话,因为跟一百岁的沈奶奶比起来,眼前的宋骏先生看起来确实老得太多了!

大家寒暄已毕,宋国兴先生请阿梅先回去休息一下,然后他亲自推着轮椅,我们一行三人来到了草坪旁边的一个木椅上面对面坐了下来。宋国兴先生见四顾无人,悄悄起身附耳对宋骏先生说:“爹,这位兰小姐就是大陆那边组织上派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