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五,学校提早放学,可我在流星坑等了半个小时,吴小珍和吴小娜姐妹也没来。
于是,我便穿过铁丝网的那个大窟窿,去教室里找她们。
我不知道她们班在哪个教室,我只好从一楼开始,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找。还好,我才找了五个教室,就找到了她们。
教室里的学生都走光了,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我推门走了进去。
我看到她们两个人分别趴在两张课桌上,正在画画。
我走进去的时候,发出的动静很大,吴小娜听到了,抬头一看是我,吃惊地捂住了嘴巴。吴小珍也应该听到了,可她还是像以前一样,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夏蛋蛋,你怎么来了?”
吴小娜扔下蜡笔,可能是怕影响姐姐,把我推出了教室。
“我来找你们。”
“今天我们可能去不了了。”
“老师不让你们去了?”
“不是。”吴小娜摇了摇头,“下个月全市要举行儿童想象画大赛,美术老师说姐姐画的小仙女特别可爱,让我们两个人共同创作一幅画,代表我们小学参加比赛……”
“可是,你们也没在同一张纸上画画啊!”我叫了起来。
“嘘——”她打了我一拳,小声地对我说,“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姐姐从来不让我和她在同一张纸上画画。”
这我就不懂了:“那你们怎么共同创作一幅画呢?”
“美术老师说,我和姐姐可以分别画一幅画,然后用透明胶带把它们粘在一起。”
“是这样啊。”我有点同情地看着吴小娜。做一个自闭症小孩的妹妹,真的是好辛苦啊。明明是妹妹,却要承担起姐姐的责任。
“我都习惯了。”她像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避开了我的视线,低声轻轻地说,“我爱姐姐,我真的好爱我的姐姐……”
我把话岔开了:“她要画很久吗?”
教室里的吴小珍还在画画。
吴小娜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姐姐只要一开始画画,就会停不下来,她超有耐心,可以连续画上好几个小时,要是打断她,她就会发飙。”
这时,有一位短头发的女老师从我们身边走过,看到吴小娜,就伸出胳膊,亲热地搂住她的脖子,把她给拖走了:“正好,你来帮老师布置一下会场,晚上要开家长会,老师一个人都忙死了……”
被老师搂走的吴小娜,把脑袋从老师的臂弯里挤了出来,扭过头来对我说:“等我啊,我马上就回来。”
等她们拐弯看不见了,我又走进了教室。
我刚在吴小珍前排的座位上坐下,就听到她问我:“酢浆草花仙子告诉你标准仙女语‘我是酸浆小仙女’怎么说了吗?”
她的记忆力可真好。
我转过身来,看到她正用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望着我。这让我一阵激动。她和她妹妹也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地对望过。即使妹妹跟她说话,她也只是看妹妹一眼,马上就把目光移开。或许,她把我当成她自己那个世界里的一员了吧。
我当然不会让她失望了。
我把半条胳膊搭在她的课桌上,看着她,怕她听不清我的发音,故意说得很慢:“喔勒勒勒勒呀丽——丽。”
“喔勒勒勒勒呀丽——丽。”
她跟着我,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明天是星期六,你们不上课,我们一起去仙女世界好不好?”
我问她。
不要说她了,连我自己都十分期待这次探险,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吴小娜就回来了。不过,她是来叫我去帮忙的:“夏蛋蛋,你来一起帮我挂彩色纸带好吗?我胆小,不敢踩在梯子上往上爬。”说完,她又趴到姐姐的书桌边上,用一种像姐姐一样的关爱的声音对吴小珍说:“姐姐,你一个人先在这里画画,我们马上就回来。”
也不知道吴小珍是听没听到,反正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不过,正像吴小娜十分钟前说过的那样,她已经都习惯了,所以她拉着我就跑出了教室。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等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回来的时候,吴小珍已经不见了。
吴小娜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姐姐,她急得哭了起来:“姐姐失踪了!这可怎么办啊?要不要报告老师?要不要给妈妈打电话……”
“你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啊?”
我发现吴小珍的画上多出来了这样一行东西——wō?lè?lè?lè?lè?yā?lì?lì
我没上过学,不认识字,但我知道这一行弯弯曲曲的东西不是字。
“这是拼音。”吴小娜擦了一把眼泪,趴到课桌上,读了起来,“喔,勒,勒,勒,勒,呀,丽,丽。这是什么呀,乱七八糟的,听上去像咒语一样。”
听她读完了,我说:“我知道她去哪里了。”
“她去哪里了?”
我指着画上的那行拼音说:“她去这里了。”
“这里是哪里?”吴小娜睁大了眼睛,她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没有告诉她这里是哪里。
我不能说。因为这是吴小珍一个人的秘密,我和她有过约定,我要替她保守秘密。
“吴小娜,”我想了想,郑重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你要是相信我,你就在教室里等着我,我去把你姐姐找回来。”
我一脸的郑重。应该说,我长这么大,还从来都没有这么郑重过。
吴小娜开口想反对,但看到我那副表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蛋蛋,我相信你。”
她与我正好相反,亲切地叫了我一声“蛋蛋”。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叫我夏蛋蛋。我想,她一定是把我当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把找到姐姐的全部希望都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把她留在教室里,出发去流星坑找吴小珍了。
我知道吴小珍已经等不及了,一个人去了仙女世界。都怪我不好,我大意了,我犯一个愚蠢的错误。我一边跑过操场,一边打了自己一拳:你怎么这么笨啊,你忘了她前天偷走你一粒魔法玉米吗?有了它,她就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小人,就能走进那条小仙女的秘密隧道,就能去敲树疤门,当树疤门问她“你是谁”的时候,就能回答它“喔勒勒勒勒呀丽——丽”了……我懊恼到不行。
我穿过铁丝网,滑进流星坑,找到那个老树桩,把自己变成一个小人,用标准仙女语说出了“我是酸浆小仙女”,顺利地进入了仙女世界……我找到了吴小珍。
不过,我想尊重吴小珍的个人意愿,就不讲这个故事了。吴小珍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她还没有办法像别的女孩那样,敞开自己的心扉,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秘密。她想把这个故事留给自己,她想拥有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秘密世界。
等我们重新变成“大人”,返回教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吴小娜泪流满面地扑了过来。我惊喜地看到,吴小珍冲着妹妹笑了,抱住了妹妹。她笑起来,好甜,好灿烂,和她妹妹一样好看。
这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吴小珍和吴小娜还是手拉手回家的。不过,这一次和以前不同,不是妹妹主动去拉姐姐的手,而是姐姐主动去拉妹妹的手。